“碱水面包还有没?”
    “没了,不好意思。”丁珂顾不得抬头,也顾不得擦手心的汗,她忘了今天是周五,面包店人最多。
    面包师都出来帮忙,但因为突然涌入的人流和他们无法压低的嗓音,忙忙碌碌,慌慌张张,她还是觉得吃力,弄不清。
    尤其手心一直冒汗,把小票都弄湿了。
    耳朵声音一阵一阵,突然沉寂,又突然热烈起来。
    丁珂机械麻木地操作收银台,倏然耳鸣,抬起头,只看到嘴在动,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像已经结完账,面包师接过她手里剩下的工作,开始为仅剩的三五顾客打包。
    但丁珂好像还没有从不久前的忙碌里醒豁过来。
    明明离开了收银台,心却没歇。
    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叮铃——”一声,那一声不断伸展,延长,无穷尽似的……
    玻璃门被人推开,迈进一条笔直的腿,腿的主人走到丁珂面前,平淡无波地拉起她的手,轻握住她的手指,展开她的手掌,四折纸巾,轻盈缓慢地擦掉她的手心汗。
    铃铛还有余音飘荡,店里只三五人也依旧吵闹。
    但他们这一角很静,丁珂甚至能听到李暮近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第七章
    丁珂让李暮近擦完,抽回手,也没说一声谢谢,到杂物间换衣服,准备下班。等她再出来,李暮近已经不在店里了。
    她差点以为不久前是一场梦。
    跟晚班同事交班后,她拎上面包师装好的面包,“走了,明天见。”
    面包师又给她拿了一桶饼干,“昨天今天放盲盒堆里都没卖出去,可能是嫌这个卖相不好,但真的好吃。”
    面包保质期短,保质期内卖不出去的就会浪费,所以当天卖不掉但还没过期的会装进牛皮纸袋,摆进促销盲盒区,二十块任选五袋。
    有时盲盒也卖不完,老板会让员工分掉。
    “好。”丁珂要了。
    晚班同事洗完手、抹匀护手霜出来,非要抹给丁珂一点,拉住她的手细致地揉搓,挤眉弄眼道:“谁啊刚才那帅哥?”
    “不认识。”
    同事学着刚才李暮近的动作,握住丁珂手指,展开她掌心,嘴里啧啧地阴阳:“长得是那种凶巴巴的帅,但动作还挺温柔。”
    面包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男朋友?”
    丁珂知道网络已经很发达了,却是在这样的事经多以后才意识到,再大的新闻,现实也有大把人不知道。
    李暮近网上被骂再狠,现实中人也只当他是一个长得帅身材好还有钱的优男。
    这个世界人太多了,信息也太不对等了。
    “我看不上他,跟他在一起我不如出家。”丁珂不由她们八卦了:“先走了。”
    五月天已经很热了,丁珂推开门直觉要被一股热浪扑倒,沿街走了不到十米,额头已经冒出汗。
    她加快脚步,路过一个只能人行的胡同,被一只手拽了进去。她刚要呼喊,被手的主人捂住嘴。她一惊,用力向上看,是李暮近,他的脸跟前不久见好像不是同一张。
    面包店里的破碎和此刻的阴毒,真的是由同一张脸表达出来的吗?
    她挣扎,踩他的脚,话音模糊在他掌心:“放手!不然报警!”
    “你用什么来说服我,你用一样的脸、声音、一切,出现我面前,但你不是她?”李暮近低八度,每一个字都愤怒。
    鬼使神差来到这里,莫名其妙进面包店……
    明明应该是他来掌握游戏节奏,但现在显然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当他开始猜她是谁,为她花时间、精力、情绪,他就已经走进她的逻辑里。
    他通过她,不断看到两年前的人,就是在逼他不断回忆为那个人花费的时间、精力、情绪。
    有回忆里的她,有现在真实的可以看到、摸到的她,两者轮番上阵,一点一点侵蚀他的心,一点一点驻扎覆盖他的大脑。
    这是让他对她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在意的一种手段。
    绝无例外。
    丁珂被他捂住口鼻,不由自主地丢掉面包袋子,面包骨碌碌到下水口。持续的钳制下,她几乎不能呼吸,脖子逐渐肿胀通红,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原本还用力抵抗,现在已经发不出声音,也快要失去力气。
    李暮近还在逼问她,歪着头,眼神凶恶,表情可怖:“熟悉吗这种窒息感?”
    丁珂死抓他的手腕,指甲都陷进血管里,深紫掐痕看着像沁出血,但他好像不怕疼。
    李暮近讨厌被拉扯,喜欢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美丽纯白的丁珂被他掐得像一根脱离主体的羽毛,手一折就断,风一吹就散……
    “人渣……”
    丁珂窒息太久,被他拖着,脚面都绷直,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竟然管用,李暮近松手了。
    丁珂在被松开的那刻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湿漉漉、脏兮兮的青苔地,不要命地咳嗽,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暮近的视线向下,那点不安消散了,似乎找回了属于他的节奏。
    丁珂脑袋低垂,面对泥泞砖地,只能看到李暮近的影子。她想从他的阴影里离开,但她站都站不起来。
    下一秒,李暮近蹲下来,拉起她的胳膊,搭到他肩膀,毫不费力地把她抱起来,抱出胡同,上车,开往最近的医院。
    于泰掐着点到面包店,以为能接丁珂下班呢,结果晚了一步,还被面包店员工挤眉弄眼地告诉了一个消息——
    丁珂去约会了。
    他问是谁,她们说不知道,只知道又帅又酷。他只能想到李暮近。心情瞬跌谷底。
    灰溜溜地走出面包店,好巧不巧被他看到李暮近抱着看起来很虚弱的丁珂上了车,“操”一声,脖子筋全爆开,立即拦辆出租追上去。
    束睿在詹城的小区,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兆婧突然出现路边,他猛踩刹车,轮胎擦蹭地面,刺耳声音惊扰藏在这里的鸟,传来一阵鸟叫和挥动翅膀的扑簌声。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后开进停车位。
    兆婧等不及了,走到车门前,敲敲车窗。
    束睿没理,解开安全带,下车,也只顾自己往前走,等都不等她。
    兆婧习惯了被他这样对待,也不觉得有什么,追上去,在他左胳膊旁边仰头看他:“阿睿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完饭吧?我还不知道詹城有什么好吃的呢!”
    “你不用上课?”
    “今天就早上有课,晚上还有,但我请假了。”兆婧拿着手机滑,边滑边说:“就去吃日式烧烤吧!探店榜第一名!”
    两人已走到电梯前,束睿摁电梯,说:“晚上有事。”
    “什么事?”兆婧声音已经透露失落了。
    束睿没答。
    两人进电梯,出电梯,来到门前,束睿看着门口盒子,停住了脚。
    兆婧越过他,拿起来,“你说的那个显卡就是这个吧?”
    束睿还是没答,打开门,车钥匙放桌上,冰箱里拿两罐饮料出来,放她面前桌上一瓶。
    兆婧拿起就喝,姨妈痛都忘了,还笑着问他:“李暮近那混球呢?”
    束睿靠在柜前,一只手拎着易拉罐,一边看手机,漫不经心地说:“还有高铁票,等下送你去车站。”
    兆婧咬牙,把易拉罐捏出响动:“是你说想要这个的,我给你买到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我是觉得你在我身上用的时间太多了,给你找个事做。”
    兆婧其实早有察觉,他跟她说他要的那种鸠州没有时,她就隐约感觉到他只想支开她。
    毕竟有什么鸠州这般发展的城市没卖的?
    “没事啊……”她压住声音的颤抖:“我时间多得很……”
    “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兆婧攥紧了手。
    束睿坚持给她订票,还转了钱:“显卡钱给你了,别给男人花钱。”
    兆婧抿着嘴不说话。
    束睿喝完饮料,走过去,拎起她的背包:“走了。”
    兆婧拉住他的手腕,仰头看他,眼泪在眼眶打转:“你说过,你不讨厌我。”
    束睿回头看她,没有一丝感情:“但也没有喜欢。”
    “那你喜欢谁!”兆婧要疯了:“你喜欢过谁吗?我们从小认识,你喜欢过谁吗?!”
    沉寂。
    片刻后,束睿说:“有。”
    兆婧听到心里轰隆一声,但她觉得不对,束睿身边从没有过女孩,眼睛渐渐变成惊讶形状:“你别告诉我是李暮近!”
    束睿皱眉,“别太离谱。”
    兆婧突然后悔冲动之下说出这种话,比起束睿心里有喜欢的女孩,还不如就当他是个弯的。
    她想知道是谁,但她不想问了。
    等有勇气的时候再说吧。
    束睿拎着她的包,走到玻璃柜,拿一盒榛仁巧克力放进她包里,边往外走边说:“不要天天在桂姨面前提我,你想让我多活几天的话。”
    “哦。”
    束睿口中的桂姨是兆婧的妈妈,兆婧天天说束睿,她妈妈觉得闺女是给别人养的,就天天跟束睿妈妈抱怨。束睿每天困顿,觉都不够睡,还要接他妈的电话,听她乱点鸳鸯谱,很烦。
    上车以后,兆婧低着头,难得安静。
    “系上安全带。”
    “哦。”答应,但是一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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