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身旁已经空了。
    摸着早已凉透的床单,祁浓眼中一道深意闪过。
    娱乐城的case谈的差不多,祁浓托着疲倦的身子,小楼吃饭的时候,宮晨刚好从车上下来,看到祁浓便招手道,“三木。”
    门口保安一脸懵的看向祁浓。
    眼神中仿佛在问:“你是三木?”
    快速跑上前,祁浓恨不能一脚将宮晨踹倒,“你给我闭嘴公公!”
    两人斗了两句上了车,随即恢复正色。
    “听说你……叔叔进医院了,要不要紧?”
    祁浓摇头,“没事,暂时死不了。”
    宮晨面色一僵,“小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
    “放下?”祁浓冷嘲一声,“晨晨,你觉得我放的下吗?”
    每一次看到他,每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祁浓脑海中就浮现出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对她露出的那种表情。
    她也不想自己过得寡情断义,她也希望工作累的时候回到家能够有口热饭,她也希望他们能够别的父母一般,会询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而不是每一次的电话都是别有目的。
    她也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给她爱呢?
    她是人,不是物品,不是可以被随意推诿的货物,她也会疼也会痛也会难过会伤心的。
    然而这些,她能够跟谁说?
    “小浓,我不是让你原谅,我只是不想看你折磨自己。”
    昂起头,祁浓深吸一口气,满腔都是苦涩。
    “这样也挺好,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吧。”
    宮晨还想说什么,祁浓已经抢先,“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我不会去看他的。”
    一定是杨慕云让宮晨来的。
    每一次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杨慕云都会找她身边的人来说服她。
    祁浓也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为难,可是杨慕云根本不知道她这样找说客,是让别人为难,是给别人添麻烦。
    她永远都是这样,自私自利,从来只为自己思考,从不会想她夹在中间有多难受!
    “对不起,小浓。”宮晨伸手握住她的手,“云姨过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过来劝你。”
    点头,祁浓声音发哽,“晨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让你们为难了。”
    两人相视一笑,宮晨深吸一口气,拍着祁浓的手,“好了,那我们一会儿吃点什么去?”
    祁浓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我……”
    她一开口,宮晨就明白了了,立马阻止了她的话,“别说不想吃,我大老远跑来玩呢!”
    祁浓无奈,“好,你决定。”
    打了个响指,宮晨发动车子,“我听说一家印度菜,去尝尝?”
    ……
    印度餐厅。
    两人吃的面色脸红的,祁浓气的就差把咖喱饭盖在宮晨脸上了。
    “好好的,嘶~吃什么,呼~吃什么印度菜!”
    宮晨也没有想过会这么辣,祁浓辣的话都说不顺溜,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我,我……呼呼,我也不几道的,介个咋么扎么辣。”
    祁浓赶紧摆手喊停,“你别说话了,还吃成大舌头了。”
    两人吃完饭出来,脸像是打了厚厚一层腮红似的,远看像是红绿灯,近看几乎跟猴屁股无异。
    将祁浓送回到公司楼下,宮晨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开口,“小浓,我还是觉得,毕竟是你父亲,他年纪也大了,再大的仇再深的怨,也给化解了。”
    祁浓没有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便进了公司。
    只是站在楼梯拐角却迟迟没有上楼。
    宮晨的话,她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很多事情哪里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积攒了十年了。
    十年中,无数个机会。
    他有过弥补的机会,只要他给她一个好脸,祁浓怎么会不愿重新回归家庭呢。
    只是,他从来没有。
    每次她回家,他恨不能躲得远远地,要么就是一两句话不合适就开始连骂带打。
    刚开始她小,根本无力反击,可是这几年她在外面待的时间越久,胆子越大,对他也不再害怕。
    其实,更多时候,那不是害怕,而是还有一丝奢望,奢望他的爱。
    直到那一次……
    伤口可以愈合,然而疤痕却留下了。
    就如同他们的关系,她已经不再抱有丝毫的奢望了。
    伤在身,痕在心。
    如果这个世界多的是“对不起”,“没关系”那就可以冰释前嫌的感情,那一定不是真的感情。
    更何况是亲情。
    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但是血肉却能够重新洗刷。
    靠在墙上,祁浓闭上眼深吸一口,指尖用力,几乎攥紧肉里,最终还是没有低过那句:“他已经老了。”
    你看,‘老了’就是可以化解恩怨的最好利器。
    “青萝,我下午出去一趟,有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祁浓走出公司打车离开。
    医院门口,祁浓买了一束花跟水果篮,专门将猕猴桃给挑了出来。
    祁浓猕猴桃过敏,遗传祁元军。
    站在电梯里短短十几秒钟,祁浓脑海中已经第二十几遍的组织语言了。
    忽然去看他,估计他也一时适应不了吧。
    祁浓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竟然拎着花篮去看他。
    就好像她不曾想过暴戾凶狠的他也会倒下一般。
    电梯到了,轻几乎是木讷的托着双腿下了电梯。
    幽长的走廊像是怪兽一般,深不见底的可以将她瞬间吞噬。
    走廊上有人在走动,祁浓就这么站在尽头,却一步都迈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祁浓的异常被护士发现。
    “小姐你好,请问是来看病人的嘛?”
    祁浓茫然眨眨眼,“啊?是,是的。”
    护士小姐很热情的问道,“是不知道病人的房间号嘛?你跟我说叫什么,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眉头轻挑,祁浓摇头,“不用,我知道在哪间病房,谢谢。”
    小护士微笑离开,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狐疑,不由多看了祁浓几眼,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神智拉回,祁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篮跟水果盘,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人已经来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祁浓心里默默的打了口气,随即迈步朝着病房走去。
    高跟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哒哒哒~’像是警钟打在她的心上。
    每一步都是她仅有的一丝力气在支撑着她往前,直到站在病房门口,将花换到另一只手,祁浓正欲敲门。
    门没关,一道声音从里面传来。
    “爸爸,爸爸!你快点好起来,你还要陪我去游乐场呢。”
    是一道稚嫩的男孩声。
    祁浓背脊猛然僵硬。
    “阿祖啊,你先跟妈妈去,爸爸生病了,要休息一段时间。”
    瞧,多么温柔的声音,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暴君’嘛。
    “不要嘛,妈妈说了,要一家人去才有意思,爸爸,妈妈,还有阿祖,我们一家人去才有意思。”
    提着果篮的手不断用力,指尖掐着花篮提手,直到断裂,祁浓都没有发现。
    一家人!
    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让祁浓失去理智,眼中似乎有火苗在翻涌,却被酸涩而来的水光覆盖。
    昂起头,祁浓强行将那些耻辱的水光咽回。
    祁浓,不能哭。
    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有什么好哭的!
    不哭,loser才会用泪水应对。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会如同有一双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心。
    痛意顺着神经传至四肢百骸。
    她极力在掩饰都没有用!
    祁元军愉悦的哈哈声传来,是她久违的爽朗。
    “哈哈哈,我们宝贝儿子长大了,好,一家人,等爸爸康复后,我们一家人去玩儿。”
    男孩子高兴的雀跃声传来,带着陌生女人宠溺的笑声。
    每一声都好像是一把匕首深深的扎进了祁浓的心里。
    还有什么比直面真相更令人寒心的嘛?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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