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抱着几本书籍过来,陈青醁歪着头,叫她:去倒些水来喝。
    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冯老四就径直闯进来了。
    怎么了?
    陈青醁见冯老四有些阴阴地看着翠竹,便直起身,说:翠竹,你出去一下,我和四爷有话说。
    冯老四等翠竹出去后,便去关上了门。
    青醁。冯老四紧紧皱着眉头,你猜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陈青醁问:谁?
    阿顺。
    陈青醁拿书的手一顿,阿顺?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错?那小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看错谁我还能看错他?
    陈青醁脸色一凝,四叔,你在哪里见的他?
    城北的一条街上,那小子刚好进一件估衣铺里,我看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大概是拿钱进去买衣裳。冯老四冷笑一声,想不到那小子本事通天,一个人竟然从京城找到了这里,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陈青醁把书放下,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你和他见面了没有?
    陈青醁问。
    我可没那么蠢,这一打草惊蛇,事情怕就难办了,青醁,他既然能找到这里,怕是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来这里的事,现在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小子还真是一个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了。
    冯老四是一只老狐狸,顺子来这里要做什么,他哪有不明白的。
    陈青醁道:四叔,这事也别急,咱们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实在不行,咱们去见见他也无妨。
    见?他现在怕是正四处找咱们呢,他要是一个老实的,自然不用担心,可这小子心术一向不正,保不住就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咱们来贇州城这么久了,要万一出一个什么节外生枝,这事肯定就没个收场。
    陈青醁笑了一下:四叔,你也想的太多了,他毕竟才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咱们只要放仔细些,事情也不会那么糟,要是他真不肯放手,咱们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冯老四想了想,摇头道:你怕是给他想的简单了,他要不想在里面想好处,他会天南地北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我还不清楚,来都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陈青醁脸上神色不明,四叔,那你的意思?
    冯老四目光一凛:既然这样,索性给他个一不做二不休,这事是他自找上来的,那就休怪我无情无义。
    果然,这冯老四从一开始就存了杀心,他这人生性吝啬,多疑,眼里就见不得别人挡他财路。
    四叔,都是为了钱财而已,咱们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顺子那人虽然贪利,但是胆子并不大,咱们就算分他一点银子也没什么,要是他收了钱能答应放手,咱们也没必要让他搭上条命。
    冯老四一脸不屑:青醁,你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咱们就算给他钱又能怎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给他尝到甜头,保不定还会再有下次,下下次,或者,你能保证他不会去秦家告密再捞一笔,这种好事他这辈子能遇上几回?他就能轻易放手?只要我们有把柄抓在他手上,这事就断非一时能了。
    说来说去,这冯老四是一定不放过顺子了。
    反正这事你不用管,夜长梦多,还是早下手为好,等会,我就去和秦少爷商量一下,要他派人过去。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慢着!陈青醁站起来,四叔,何必呢,他毕竟还是你一手带过的徒弟,这几年跟着你四处奔波,就算不念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父子情意,可他到底要喊你一声师父,终不成,你真的要杀他?
    冯老四顿了一下,说:他要是个好的,我又怎么可能去杀他,可他现在已经是在逼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想想,他万一透露些什么出去,咱们几个都得完蛋,青醁,你说,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死!
    陈青醁摇摇头,她叹人心似蛇,为了钱财,可以这样不顾一丝情义。
    冯老四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要是他不来,我依然还是他师父,他也依旧是我徒弟。你说像我们这种人,过一天是一天,又什么时候过过舒坦日子?我现在也一把年纪了,膝下无一子半女,将来没有这些钱财傍身,我还能落到个什么好下场?他既然要来断我后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完,冯老四转身便走出去了。
    人到这一步,真是什么怪像都做的出来。
    陈青醁冷笑一声,等他一走,便立马进屋开始换衣服。
    守在院子里的翠竹先是见冯老四一脸急匆匆地走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容少爷随后也大步往外面赶去了。
    她怔怔地望着门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冯老四既要去找秦天望,那应该能来得及。
    陈青醁出了院门,过了石桥,才到跨院就迎面碰上那卉儿丫头。
    哎,容少爷,你,你卉儿伸着手叫她。
    陈青醁朝前快步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去了前院。
    卉儿悻悻地看着她走远,嘀嘀咕咕道:什么嘛,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容少爷也真是的,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小姐那里一趟也不去
    陈青醁一路往前赶,快到正门口时,一个小厮赶上来问她:容少爷,你这是要出去么?
    陈青醁道:去给我牵匹马过来,快。
    哦,哦,知道了。这些在门上伺候的小厮还从来没见过一向斯斯文文的容少爷还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他跑到拴马石那边赶紧解下一匹黑马拉了过来。
    陈青醁接过缰绳后一踩马镫跃了上去,然后勒转马头,扬鞭一甩,就一路飞奔远去了。
    既然冯老四说还在这贇州城里见过他,这顺子应该还没有出城。
    陈青醁飞马跑过几条街道。
    金福客栈前面,那伙计一见陈青醁骑马而来,便迎了上来,这位少爷,你今儿是
    陈青醁打断他的话,那个阿顺有没有在客栈里?
    伙计说道:走了,他今天晌午回来过一趟,拿了点东西算了房钱就走了。
    走了?你有没有见他雇马车出城?
    这倒没有,您瞧,靠墙那一排都是等客的马车驴车,他要是雇车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这个顺子根本就没出城。
    陈青醁冷笑了一声,看来自己是小看了他。
    自古人心难度,毕竟心肠不同。
    她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往回走,她想起了冯老四的话,有些人,为什么就是那样自不量力。
    这条路边上歇着一些生意担子,卖什么的都有,有吆喝卖油盐茶叶的,也有吆喝卖一些吃食的。
    陈青醁拉着马慢慢走着。
    哎,这位公子,你看看要不要买些好茶叶,我这里有不少新茶
    这位少爷来看一看,我这有本地最好的酿鹅肉,你要不要买些尝尝。
    陈青醁看了一眼,拒绝道:不用了。
    哎哎,这位少爷,我听你说话也不像这贇州城的,我跟你说,咱这贇州城里最出名的就是这酿鹅了,你来这里不尝尝就可惜了。
    陈青醁哪有心情听他唠叨,她一拉缰绳,就要走。
    真是不识货,半个时辰前,有个外地人一买就买走整整两只,要不是说路上不方便,可能三五个他都要了
    那个卖鹅的把布一盖,抬头就看见这个年轻公子一脸严肃的逼视过来,你说,刚刚有个外地人,是不是说中土官话?
    卖鹅的吓了一跳,这年轻公子虽然长的斯文,但那目光却太不和善,他生怕惹上麻烦,便老老实实说道:是,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这样子。
    陈青醁想到了什么,她一跃上了马背立刻往回赶。看来,今天要是不死人,那就是上上大吉了。
    既要出城回京,那就肯定要往北门那条路走,算着时间,要是顺子出城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城外了。
    北城门,用条石砌成的高高城墙下已经没有了几个行人。
    陈青醁拍马出城后,顺着驿道一路追了下去,跑过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山底下,绕过了树木丛杂的山峦,越过几座山岗后,再过去,便是一片荒凉径界了。
    陈青醁正犹豫着该往哪条路走,就见那边有几个砍柴的人惊慌地跑了过来,快快快!咱们快去报官,好吓人,那里竟然死了一个人
    陈青醁一听,立马顺着他们来的路跑过去。
    这里是一个不高的土冈,上面是一片青翠的松柏林。
    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跌跌撞撞,一脸惊恐地拦住她,这位公子,你快别去了,那个死人一身的血,看着可瘆人了
    陈青醁一把推开他径直走了过去。
    前面一棵不大的松树背后,似乎站着一个人。
    陈青醁慢慢走到树后,只见顺子就那样歪着头靠在树上,他双脚离地,除心口处插着一把短刀外,脖子上还套着一条绳索,那绳索的一头挂在树上,他那双眼睛暴睁着,脸上一片死灰,早已经没有了一点生人的血色。
    陈青醁静静站着,久久也挪不动脚步。
    这几天虽然还没有刮起北风,但这天气实在冷了不少。
    翠竹缩手缩脚的从外面提了一罐热水进来时,小丫头杏儿正蹲在地下擦着一个铜盆。
    翠竹放下罐子,轻声问她:容少爷还没起床?
    杏儿道:可不是,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不,翠竹姐姐你进去瞧瞧?
    翠竹想了想,再等一等吧,自从那天容少爷从外边回来,我瞧着她心情就一直不好,常常连饭也吃不下,咱们几个好好伺候就行,别去跟前多嘴多舌的惹人生厌。
    丫鬟杏儿点点头,说:那咱们慢慢等吧。
    等陈青醁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巳时了。
    翠竹正探手去看罐子里的热水有没有凉,抬头就见容少爷出来了。
    陈青醁外面穿了一件绛红锦袍,上面绣着银丝边流云纹,这是前几天那些人送进来的新衣裳。
    陈青醁在窗前坐下,叫她:先帮我把头发束了。
    翠竹应了,忙去屉子里找梳子。
    陈青醁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袭红衣覆身,翠竹拿着梳子替她慢慢梳着。
    陈青醁这几天胃口不大好,整个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现在就连肩上也单薄了不少。
    翠竹看着手底下一截白皙清瘦的脖子,心里莫名就有了些说不清的感觉,这容少爷确实也怎么说呢,虽说容少爷长相阴柔了一些,可平时束着头发戴着发冠,看上去也就一文弱书生的模样,可是像这样把头发放下,再加上今天这般柔弱的样子,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像女子形态。
    一想到这,翠竹猛然回过神来,她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要死,好端端的怎么就把容少爷看成一个女子了。呸呸呸,翠竹打起精神,手上麻利地挽好发髻后再戴上了发冠。
    陈青醁站起来,眉清目秀,宽袍大袖红衣,风雅翩翩。
    就是嘛,翠竹放下心来:这容少爷本就是一个俏郎君,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瞎想些什么。
    陈青醁洗梳完便要出门,翠竹忙喊道:容少爷,那早饭又不吃了么?
    陈青醁一边走出去,一边说:先搁那吧。
    从南院到东院,不过走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要是往那条偏僻一点的石子路过去,则更近。
    陈青醁刚到东院围墙外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一个丫鬟看到她,便立马喊起来:容少爷来了。
    陈青醁见几个小丫鬟搬桌子的搬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摆果子摆香茶,忙的不亦乐乎。
    有几个丫鬟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几把细软的弓箭,嘻嘻哈哈你争我抢着。
    陈青醁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丫鬟回到:容少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咱们贇州城的习俗,等到了元宵节,那些小姐姑娘,要聚在一起比赛绣花绣香包香囊的,不过,这些年又兴起了射箭投壶,谁要是比赛赢了,就能拿到彩头的。
    哦,原来是练习射箭。
    陈青醁见这院里四处都收拾的干净干净,远处靠墙根下还扎着一个草人,看来这秦大小姐是打算大显身手了。
    哟,容少爷,你今儿怎么来了。那个卉儿抱着一盘糕点走了出来,我还当你不来咱们这里了呢。
    话刚说完,就见秦大小姐袅袅婷婷的从屋里出来了。
    秦玉甄今天一身月白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天然的明姿秀色,和陈青醁身上的银纹云袖红衣一配,倒很显得相得益彰。
    陈青醁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她这两天确实瘦了不少,穿着这件宽袍大袖衣裳,风度是风度翩翩了,可人却显得过于单薄了。
    秦玉甄一双美目细细看着她。
    我这几天有些事忙,也没空过来看你陈青醁慢慢说着:你不会怪我吧?
    秦玉甄收回目光,说:我生什么气,你愿意来便来。
    看来这秦大小姐说不生气是假的。
    小姐,小姐。卉儿拿着一把鹊画弓一路跑来,邀功似的举起来:小姐你看,这把弓找着了。
    秦玉甄看了一眼神色清淡的陈青醁。见她不说话,便接过卉儿手里的弓转身就走。
    那几个丫鬟忙从箭筒里找出一支一尺来长的箭,小姐,你看这支行不行?
    秦大小姐把箭捏在手里,左右比了又比。
    陈青醁站在原地,看她那样,不由得想笑,看来这秦小姐虽然聪明,在这种事上却显然不在行。
    秦玉甄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离着那草人一丈多远才站住。
    这个距离?陈青醁的嘴角终于带出一丝笑意,这么远,怕是随手丢过去都能中吧。
    秦玉甄吩咐丫鬟:把那草人再移过来一点嗯,再移过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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