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自安摇头:“那双筷子在当时就已经下落不明了,只知道落在某个掌戎逐货师的手中,具体是谁,除了当初打开铁棺材的那批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表面上来看,找人要比找筷子简单,因为人毕竟是活的,但是这位掌戎逐货师一直找到死,都没有找到记载中的赫连家人,因为他顺着线索去找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只能找到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和部分支离破碎的线索。
    刑术此时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那文字中到底说了什么?具体的是什么?”
    伍自安道:“上面简单写了第一代铸铁仙的平生,写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波斯,什么时候来到的中原,在来到中原之后,他曾因为外族面孔落魄过一段时间,虽然身负秘密,手握千金,也不敢外露,只能整日流落街头,最后在渤海郡遇到了赫连家……”
    马菲问:“渤海郡?在哪儿?”
    刑术道:“今天的河北沧州一带,在古时候就称渤海郡,隋朝大业年间改为沧州,从前属幽州刺史部管辖。”
    铸铁仙当时遇到的赫连家还属当时的渤海郡大户,当然赫连这个家族也是当年匈奴汉化之后的称呼,这家人收留了铸铁仙之后,发现铸铁仙与平日中的乞丐完全不同,学识极高,也身怀绝技,最后将家中小女儿赫连幽梦许配给他,希望能留下铸铁仙,也期待此人能够壮大赫连家族。
    但铸铁仙当时来到中原的目的是为了传教,可赫连家的信仰与摩尼教完全相悖,如果他在赫连家传播摩尼教的教义,只会引起十分恶劣的后果,不得已,铸铁仙只得在某个深夜悄然离开。
    铸铁仙收了第一个门徒之后,也得知了赫连幽梦为他生下一子的事情,他虽然挂念家中,但为了自己的理想,只得忍耐,却在死前将自己藏宝的地点和关于神迹的一部分秘密,委托门徒,也就是后来成为唐朝禁军统领的门徒转交给了自己的妻儿。
    不过,至于是用什么方式转交的秘密,那些秘密又是什么,只有赫连家才知道。
    那名寻找赫连家的掌戎逐货师死去之前,将自己的心愿告知给了弟子,并让弟子发誓,无论传到哪一代,都一定要找到奇门和先知神迹的所在地。
    “就这样一代代传下去,也不知道具体传了多少代,终于到了民国,这位掌戎逐货师的后人流落到了浙江一代,继续寻找那些秘密,同时也收下了自己平生的第一个徒弟。”伍自安说到这,看着连九棋和刑术,“这位老乞丐的弟子就叫陈汶璟,也就是你们师父的师父!”
    刑术和连九棋越听越惊讶,刑术道:“你是说,我师父从一开始就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要找什么?而且他原本就与掌戎逐货师有直接的关系?”
    连九棋却问:“你先告诉我,他是凭着什么找到我家的,为什么认为我家就是当年那名掌戎逐货师想找的赫连家?天下姓赫连的不止我们一家!”
    伍自安摇头:“至于为什么,你要亲口问你师父才知道,如果你不是赫连家的后人,他不会那么上心的,我太了解郑苍穹了,而且刑术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师父郑苍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双千年乌香筷在田家?还有他师父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到田家?不就是为了那双千年乌香筷吗?”
    刑术和连九棋沉默了,他们也有些糊涂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但却又联系得这么紧密。
    “筷子的事情说完了,赫连家的秘密也说完了,现在应该说那个碗了,那只碗我们后来研究过,我与钱修业想尽办法找到了那口铁棺材的所在地,将棺材挖了出来,重新拓印其中的文字和图案,最终发现,上面所画的那座山,就是四季山,所以,他联系前后的一切,断定那只碗应该藏在四季山当中。”伍自安抬眼又看着大厅穹顶,“这就是为何他当年要不顾一切涉足这里的理由,这就是为何他要在《九子图》中暗藏忽汗城的原因,这也是为何当年我假死之后,他费尽心机要把我送到这里来假扮先知的原因。”
    要在这里立足,要不被这里的渤海遗民所排斥,除了假扮先知之外,别无他法,这个做法和当初那批掌戎逐货师一模一样,既然一个办法从前有效,并没有被识破,那么后来就更不会被识破了,这就与万清泉、蔡拿云都选择用替身然后假死是一个道理,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同样的手段和策略,会有不相同的人在几乎相同的时间用两次。
    过去掌戎逐货师们假扮先知,还有些吃力,但换到钱修业和伍自安这,就简单很多,毕竟他们带着无数现代的物品前来,这些东西在渤海遗民的眼中,简直就是神迹中的神迹。
    “当然,在我们发现忽汗城的秘密之后,我们才惊叹,现代的科技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座城市中遍布机关,全是用铁器所造的机关,四通八达,我们都很难想象,当年渤海遗民们是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将这里修建成现在这幅模样。”伍自安起身来,走向下面的众人,“不过在钱修业走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个碗到底在何处,我也不能问那些渤海遗民们,因为我是先知,先知是无所不知的,我向他们提问的话,他们会怀疑我,哪怕有一丝丝怀疑,都会动摇我对他们的统治,最终,我只能在这里一直守着,行尸走肉般地寻找那个也许并不存在的碗,不过,我最终还是找到了……”
    整个忽汗城中,让伍自安最疑惑的就是那个水潭,那个被渤海遗民称为献祭之井的地方,根据伍自安的观察,在水潭中住着一个绿色的怪人和一头凶恶的水怪,每隔一段时间,渤海遗民就会将活物通过水闸冲进去喂养,大多数时候是山羊,少数时候用的是那些走进忽汗城和四季山的逐货师,更可怕的是,那些渤海遗民还会将逐货师的尸体做成类似干肉之类的东西,再分批次喂养那水怪,达到祭祀和平复水怪情绪的目的。
    伍自安说着,起身道:“你们随我来。”
    伍自安带着众人来到了那口有壁画的井中,站在那六幅重复的画跟前:“如你们所见,这六幅画中有三幅是重复的,实际上这三幅画是可以移动并且重合的。”
    说着,伍自安将六幅画往中间那一幅上面按照一定的顺序重叠覆盖上去,完事之后,拿出那幅画下的一块砖来,伸手进去抓着一根铁链用力往外拽着。
    刑术和连九棋也上前帮忙,铁链在拽动的同时,整个井中发出了水流的轰鸣声,同时周围的井壁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发出如怪物磨牙一样的声音,让众人都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井壁缓慢转动的同时,重叠起来的那六幅画上面的人开始动了起来,分别开始演示画上的先知是如何使用自己的三个神迹的,就如同是定格动画一样。
    “注意看后面,后面还有,秘密就藏在后面。”伍自安指着那重叠的壁画一字字道,生怕刑术他们忽略了。
    三个神迹演示完毕之后,整个画面突然变黑,然后画面中间出现了那个水潭,随后在水潭中也逐一显现了那水怪,那怪人,以及在水潭洞穴顶端悬浮着的那个碗。
    碗在出现在壁画中之后,又出现了一柄刀,那刀的模样和封冥刀几乎一样,而原本的水怪和怪人逐渐消失,在原先水怪的位置又出现了一把钥匙,钥匙又开始从下往上慢慢移动,一直移动到碗的底部时,碗所在位置的周围又出现了一座像是宫殿的轮廓。
    宫殿、碗、钥匙的画面停在那不再变化,停留在那许久之后,忽然变暗,紧接着又全部消失不见,随后整个壁画再次变黑,又等了几秒之后,壁画上出现了那个住在水潭中的绿色怪人,怪人的轮廓铺满了整个壁画。
    画面到这里结束,壁画又随着旋转的井壁开始恢复到原先的位置上面,井壁也停止转动,铁链也缓慢地收回了那个开口之中。
    伍自安转身,看着众人:“你们看明白了吗?”
    刑术道:“那个碗藏在这里某个山顶的宫殿之中,但开启宫殿大门的钥匙在那个水怪的手中?”
    伍自安微微摇头:“答对了一半。”
    连九棋又道:“难道,是要用封冥刀杀死那水怪?钥匙在那水怪的体内?”
    伍自安指着连九棋道:“我的推测和你一样,我也认为钥匙应该是在水怪的体内,这就是为何,我在那个铁座椅上发现了机关,打开大厅的穹顶之后,发现一抬头就能看到四季山的顶端,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解开了这些画中隐藏着的秘密,才知道原来那个碗就藏在山顶的宫殿之中。”
    马菲问:“在那之前,你不知道山顶上还有宫殿?”
    伍自安摇头:“你们知道?”
    墨暮桥点头道:“我们知道,你难道没看你按照钱修业指示,卖给芦笛的那本密码日记吗?”
    “没有,我看不懂俄文。”伍自安摇头道,“当年也只是按照钱修业的吩咐去做而已,他只是说,那样做是为了将来布局。”
    伍自安解下腰间的封冥刀:“我想,铸铁仙当初让第二代铸铁仙,也就是他的门徒打造封冥刀,一方面是为了将自己的坟墓地图藏在其中,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连带着能找到那个碗,这是个双重的诡计,就如我最早认为这柄刀中只是藏着坟墓地图,不会再有其他东西,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中,当初那些掌戎逐货师如果稀里糊涂把刀熔了,那铸铁仙的秘密就永远不得而知了。”
    此时,庵古却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渤海之子到底是什么?”
    伍自安明显一愣,上下打量了下庵古,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钱修业口中所说的那个当年救下的渤海之子,他还冒用我的身份,收你为徒弟,教了你那么多年。”
    庵古点头:“渤海之子到底是什么?”
    伍自安指着那壁画:“先前那壁画中那个人就是渤海之子,五十年一换。”
    庵古吓得退了一步:“你是说,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伍自安看着庵古:“是的,如果要在那水潭中保护自己不被水怪吞噬,就得服用水潭周围的植物,那种植物带着一种只有水怪才能闻到的古怪气味,但如果长期服用,你的身体就会变得和那个怪人一样,五十年都与水怪为伴。”
    刑术看了一眼庵古,又问:“五十年?吃什么?吃草吗?”
    伍自安道:“吃那怪物的蛋,那怪物的寿命只有最多十年,十年后,那怪物会死,渤海之子会重新抚育其中一枚蛋中孵化出的水怪,继续陪伴,周而复始。”
    “等等!”马菲意识到了这件事中的漏洞,“那钥匙呢?钥匙不是在水怪的体内吗?”
    伍自安解释道:“对,钥匙在上一任水怪死后,渤海之子会钻入其体内,将钥匙拿出来,只有渤海之子可以,因为他长期服用植物和怪物的蛋,体表会长出一层膜来,这种膜可以避免他被怪物体内的胃液腐蚀。”
    说完,伍自安顿了顿:“这件事,我做不了,我老了,而且五十年的期限也快到了,不过如果要等到那水怪死,还有半年的时间,你们等不了,我也等不了,只能用封冥刀杀死它,再让取代他的那个人成为新的渤海之子,这样先前的渤海之子才会帮助我们钻进水怪的体内,将钥匙取出来,随便哪个步骤都可以。”
    庵古傻了,后退好几步,贴着井壁道:“你们可以再等半年对吧?半年之后,等着那个渤海之子将钥匙拿出来的时候,我们抢过来不就行了吗?”
    此时此刻,庵古才明白,钱修业为何当初要救他,为何要教他,为何要让他以报恩的形势来到忽汗城……
    而伍自安也明白了,其实当初钱修业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井底中壁画的秘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担心伍自安会提前去拿钥匙,这样就会破坏他的全盘计划。
    第四十三章:祖师爷
    庵古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刑术,刑术当然不忍让庵古变成那种模样,问伍自安:“没有其他替代的办法吗?不能直接剖开死去水怪的肚子,将其中的钥匙拿出来吗?”
    伍自安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尝试下,我劝你们快一点,因为现在钱修业肯定去找赫连家的秘密去了,他不想被你师父掌握,所以只能自己去想办法。”
    连九棋皱眉道:“你是想告诉我,我的祖宅有危险?”
    伍自安依然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唐倩柔开口问:“我不明白,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找到奇门,还是为了找到神迹的所在地?”
    伍自安还是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已经累了,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只是因为我累了,这个游戏我玩了一辈子,再也不想玩了,我们都被钱修业耍了,被他掌控了一辈子。”
    刑术看着连九棋:“连先生,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连九棋却反问刑术:“你认为呢?”
    刑术看向伍自安,伍自安将封冥刀递给他,他拿在手中:“不管怎样,先把钥匙拿出来。”
    庵古傻了,转身就要往上面跑,被墨暮桥一把拽了回来,伍自安却慢慢地一个人走了回去,古拉尔和维克多对视一眼,维克多疾走两步拦下伍自安,古拉尔则问:“你既然没有什么神力,那海森是怎么活过来的?”
    “巫神的愤怒,那是一种药。”伍自安回身看着他,“至于那种药是干什么的,你问问刑术,他应该比我还清楚。”
    唐倩柔一愣:“公司那些年,费尽心机研究巫神的愤怒,其实就是为了能够在这里控制渤海遗民?用那种毒品来伪装成所谓的神迹?”
    伍自安苦笑道:“那你以为呢?这就是钱修业的以小博大,换个角度说,也许当初先知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展现神迹的,谁也不知道过去,谁也回不到过去,不是吗?”
    古拉尔又问:“那海森到底是什么?活人?死人?”
    伍自安仰头看着上方:“活死人,僵尸,随便你怎么定义吧,总之,如果不定时喂他那种药,他就会慢慢枯竭死去,但就算是一直喂养,到一定时候,他还是会死去,他原先始终是人,你们之后要做什么,我管不了。”
    伍自安说着,慢慢朝着上面走去,维克多也没有再阻拦他,只是看着古拉尔。
    如今再深究伍自安这样做的目的,以及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已经累了,他到现在才看清楚,过去的一切,曾经的贪欲,到头来变成的都是空虚和疲惫,这也是他为何认为郑苍穹和陈泰东早年的选择是正确的主要原因——只有他们两人才看清楚了未来,看清楚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无奈和未知。
    刑术提着封冥刀,看了看那入口,问唐倩柔:“你们怎么办?”
    唐倩柔看着阿乐,阿乐微微摇头,唐倩柔道:“我们要离开这,我答应过他,我退出,其实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刑术道:“说。”
    唐倩柔道:“有一天,如果你找到了奇门,知道了里边到底放着什么,一定要写封电邮告诉我。”说完,唐倩柔将自己的电邮地址告诉给了刑术。
    随后,阿乐和唐倩柔也走上阶梯离开,离开时,阿乐走到古拉尔跟前道:“走吧,再留下没有任何意义了。”
    古拉尔摇头:“我还没有拿到我该得到的酬劳,你们应该庆幸,如果不是那个老头儿,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们,这是你们欠我们的,几十条人命,值多少钱,你们自己算。”
    阿乐遗憾道:“古拉尔,人命是无价的。”
    “所以,我必须要拿到酬劳。”古拉尔让开一边,“你们要走就快走,否则我说不定会后悔。”
    阿乐牵着唐倩柔走上阶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上方之后,刑术才领头钻进那个洞穴之中。
    ……
    哈尔滨,呼兰,连九棋祖宅。
    夜,零下三十五度,这是入冬以来,哈尔滨地区最冷的一晚。
    于中原如从前一样,提着灯笼,拿着手电在布满积雪的院落中巡视了一圈,用手电照了照墙头,确定那里没有人攀爬过的痕迹之后,这才转身慢悠悠回到那个由牲口棚改成的锅炉房中。
    整个祖宅中的暖气,都是由这个锅炉房来提供,因为里边有些东西,如果一直保持在零下的温度,会冻裂的,所以,几十年来,只要入冬,于中原都会守在这个锅炉房中,随时注意着室内的温度。
    当于中原走到锅炉房门口的时候,他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内,他慢慢转身,举起手电照着,却只看到了雪地中有半个不是太清晰的脚印,那脚印很快就被天上落下的雪花所覆盖。
    于中原笑了笑,没有进锅炉房,而是通过廊檐走向了中间的主屋,将灯笼挂在旁边后,掏出钥匙打开锁,拿起三炷香点燃,给赫连家的祖先上香。
    就在他磕头上香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人影透过灯笼光慢慢铺在主屋的地面,覆盖在俯身磕头的于中原后背之上。
    于中原磕完头,将香插好后,也不转身,只是看着牌位,道:“既然来了,就表明身份,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来者轻笑一声,走进祖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修业。
    于中原微微侧身,看了一眼钱修业,笑道:“原来是幽州王呀,这么多年来,你总算是现身了,是不是找不到藏在这里的东西,实在没办法了,才现身来逼问我?”
    钱修业背着手站在那,冷冷道:“这些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找到了你过去的身份,找到了你的家人,你应该不知道吧?你的孙子已经结婚了,前不久才结婚的,你孙媳妇儿很漂亮,单位也不错,你不想这一切被打破吧?”
    于中原转身,看着钱修业:“威胁?”
    “对。”钱修业淡淡道,并不否认自己的卑鄙行径,“我想了五种最悲惨的方式来结束你家人的幸福,保证让他们生不如死,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于中原点头:“这么说,当年九棋被人陷害,幕后操纵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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