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一愣,回头来看着指着地上那堆钞票和金银玉器的丁万安,紧接着艾星灵又扔出一张卡到其中,随后道:“东西你带走,那张卡里有五十万,加一起够你在外地做个小买卖了,算是安家费。”
    店主闭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使劲点了点头,这次并未磕头,而是朝着四人深深鞠躬,收拾东西之后,快速离开。
    店主走之后,贺风雷依然在那收拾着碎掉的金镶玉,一言不发。
    凡君一放下烟斗,上前帮忙,丁万安也一瘸一拐地上前吃力蹲下,艾星灵也慢慢凑了过去,四个人就那么蹲着,一言不发地收拾着,直到地面上连一点碎渣都看不到……
    他们说,一个时代被另外一个时代取代的时候,上个时代的老人们总应该留下点什么。有人希望是财富,有人希望是精神,但无论留下什么,有一件事不会变,那就是传统。
    贺风雷拿起那布包,坐在那,喃喃道:“终于可以退休了。”
    一小时后,长沙某酒店的套房内,凡孟收到了凡君一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短——
    凡孟看了一眼在里屋卧室内那个女人收拾箱子的身影,拨通了电话,对着那头道:“大公子,搞定了。”
    盛钰堂笑道:“合作愉快,希望我们接下来更愉快。”
    “当然。”凡孟放下了电话,端起茶杯看着外面的钢铁森林。
    “谁来的电话?”里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
    凡孟微微侧头道:“一个朋友。”
    第十八章:底线
    盛钰堂的高层公寓内,沐天健正在阳台上烤着牛排,细心地将牛排缓慢地翻转着。而在客厅中,盛钰堂与元震八对坐在一起,就那么对看着,看着看着两人都笑了。
    盛钰堂指着元震八道:“我要是早点遇到你,那些年就不会过那么惨了。”
    “惨?”元震八摇头,“那几年你乐在其中,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大公子,你只是换了个活法,更适合你。”
    盛钰堂点头:“是呀,更适合我,要不是我爸在我眼前淹死了那个药头,恐怕我现在早就蹲监狱了,要不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我原本以为,我会风风光光地走过来,一路走到门主的位置上,成为合玉集团的董事长,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弟弟来,喂,你觉得他是我亲弟弟吗?我觉得不是,虽然我没有见过我妈,但直觉告诉我,他和我不是一个妈生的,肯定是我爸在外面找的小老婆!”
    元震八笑道:“有钱人的事,很难说的。”
    盛钰堂脸色沉下来:“所以,我不仅要搞死他,还要在搞死他之前,搞臭他,让我爸看到,他什么事都做不好,别以为戴个眼镜,穿个西服,说话咬文嚼字,说些诘屈聱牙的话就有能力当上门主了,做梦去吧!”
    “大公子,冷静点。”元震八摇头,“小少爷很聪明的,我虽然没和他说过话,但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这次徐氏兄弟在哈尔滨的事情败露,他肯定会知道是你做的,所以,咱们下面得走稳每一步。”
    盛钰堂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这次很关键,按照我爸的暗示,谁找到了甲厝殿,谁就是下任门主,我现在担心的是,他身体扛不扛得住,万一扛不住,突然哪天咽气了,而我们还没找到甲厝殿,到时候就完了,我知道下面有些人是支持盛子邰的,到时候合玉门肯定内乱,我不希望内乱,我希望安稳。”
    元震八点头:“所以,我才建议你不要去动铸玉会,就算做不到攻守同盟,也至少要让他们不插手咱们的事情,不帮你,也不帮小少爷。还有,铸玉会的新首工叫刑术,这个人你知道的,很厉害,关外东三省,有点名气的行家都知道他,关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事情,交友广泛,做人也很讲究,如果能拉拢他,我们赢定了。”
    盛钰堂皱眉:“可是,现在盛子邰就在哈尔滨,刑术最先接触的肯定是他。”
    “大公子,别忘了,铸玉会的新首工有两个,一个是刑术,一个是凡孟。”元震八笑了,“凡孟可是咱们的棋子。”
    盛钰堂靠着沙发,仰头道:“铸玉会有病呀,两个首工,还不如以前四大首工呢,谁说了算呀?总不能谁的年龄大,毛长,谁就说了算吧?”
    元震八笑了,盛钰堂也笑了,而阳台上的沐天健依然无动于衷。
    已经回到哈尔滨的刑术,将贺晨雪、谭通留在了当铺之中,自己则去了监狱旧址与凡君一等四大首工会和,按照约定一起到地下坐窟去面见璩瞳——原本这是刑术一直在避免的事情,他担心所有的事情捅破之后,再让璩瞳和前任四大首工见面,会引发不必要的矛盾,但凡君一却坚持要见面,他认为有些事情应该当面向璩瞳道歉。
    来到那口枯井前的时候,刑术看着眼前的四人,问:“你们真的想好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贺风雷和丁万安不语,艾星灵则是肯定地点头,而凡君一已经抓着上方的绳子滑落了下去,紧接着贺风雷随后,艾星灵则留在井口,对刑术道:“刑术,这次你去湖南,不管怎样,都希望你想办法带月佳回来,就算她不想见我和风雷,也应该回来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刑术道:“阿姨,我尽力,但我不能保证,另外,我觉得如果这是个任务,那么接受这个任务最恰当的人选应该是凡孟。”
    艾星灵摇头:“刑术,我是看着凡孟长大的,这孩子和你虽然长相相似,但是性格却完全不同,你有底线,但他没有。”
    “阿姨,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刑术摇头道,“你的话听起来像是要提醒我什么。”
    艾星灵道:“刑术,你是个好人,也许你眼中大多数的人也都是好人,但不能总是站在自己的出发点去看别人,明白吗?”说着,艾星灵也滑了下去,留下刑术一人站在那。
    刑术与四大首工来到坐窟,见到了坐在角落安静等待着他们的璩瞳,璩瞳面无表情仰头直视着四大首工,并没有说什么。
    凡君一上前一步,抱拳道:“璩先生,我们来了。”
    “来做什么?”璩瞳直接问。
    凡君一看了一眼其他三人:“道歉,虽然我们知道,单单只是道歉无法减轻对你的伤害。”
    璩瞳摇头:“道歉我接受,我也不想再追究,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我那两个女儿,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的妻子在哪儿?你们把她怎样了?”
    刑术看着其他四人,这是璩瞳现在唯一想知道的事情,而眼下,四人没有任何必要隐瞒了。
    艾星灵上前,抱拳行礼后道:“璩先生,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您很抱歉,但段小碟她的下落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也一直在找,直到现在都在找,可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璩瞳皱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段小碟原名叫段梦,小碟是她的小名,您也应该知道小蝶也是门徒,她的父母也是,但她父母得病去世得早,所以一直由会里出钱抚养,当初她愿意来您这里,是我们再三考虑之后定下来的,因为她的嘴很严,不会对外人透露任何铸玉会的秘密。”艾星灵说到这,停顿了下,“她离开您这里之后的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一直没来月事,我就察觉到她应该是怀孕了,所以将她接到了自己的身边住,方便照顾,就算当初我们有私心,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不会做任何伤害她和孩子的事情。”
    其他三人也点头,璩瞳只是面无表情地问:“然后呢?”
    “后来她就生下了月佳和晨雪,可是,两个孩子满月的那天,她就消失了,失踪了,我们立即派人出去找,但是没找到。”艾星灵没有抬眼去看璩瞳。
    璩瞳冷冷地问:“没报警?还是不敢报警?”
    艾星灵只是摇头,贺风雷要说话,被凡君一制止了,凡君一一向觉得贺风雷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要是开口,只会将情况变得更糟糕。
    凡君一解释道:“因为在贺晨雪出生之后,我们想尽了办法做了手脚,接生的医院都找了关系,接生的医生是一位门徒的亲戚,在资料上显示的,他们的父亲是贺风雷和艾星灵,如果我们报警,就可能会暴露一些事情,我们担心连铸玉会的事情也会因此被牵连出来,但是我们真的是用尽了办法,包括从前在江湖上的一些朋友,我们也都去打点过,将寻找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黑龙江,但还是没有找到,您也知道,那个时代,车站呀什么的都没有监控。”
    璩瞳闭眼点头:“所以,人就失踪了,人间蒸发了,你们查没查出来她为什么要跑?”
    四人摇头,刑术靠着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无法插嘴。
    “好吧,我知道了,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璩瞳缓慢起身,“这么说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个……”丁万安上前,“璩先生,今天我们来还希望能够接您出去,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住处,车也安排好了,保姆和司机都雇好了。”
    璩瞳抬眼看着坐窟:“不用,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习惯了,出去相反还不适应,房子和车什么的留着吧,算是给月佳和晨雪的嫁妆。”
    艾星灵立即道:“她们的嫁妆我早就准备了。”
    璩瞳也不抬眼去看他们,只是背着手缓缓朝着暗处走去:“那就留着给小碟吧,如果能找到她,就接她回来,她就算比我小那么多,现在也应该快五十岁的人了,年过半百,该享福了,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凡君一等人知道再呆下去也没意义了,因为现在璩瞳只希望他们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段小碟。四人只得离开,但刑术却留下来了,凡君一看着,刑术只是摇头,凡君一点点头与其他三人爬了上去。
    四人走之后,刑术朝着阴暗的角落中走过去,同时道:“贺月佳在哪儿,凡孟没告诉我,只是说,等我到了长沙,也许能见到。”
    璩瞳只是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人已经齐了,随时可以出发。”刑术没有再往前,“这次除了必要的人之外,有两个帮手是我新找的,有一个我过去合作过。”
    璩瞳冷冷道:“你没必要告诉我。”
    刑术道:“铸玉会始终是你璩家创立的,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向你汇报这些事情,但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你得帮我解开那幅画中的秘密,另外,我也不会再挂着首工的头衔,你知道的,我是个逐货师,逐货师不能只追利,不求名,现在我这样做已经算是违反规矩了,好在是我师父点头了,如果我师父没点头,我死都不会做。”
    “百善孝为先。”璩瞳笑道,“你很孝顺,但是你别忘记了‘百善孝为先’这五个字中,‘善’字可是排在前面的。”
    刑术道:“明白,我最迟后天就出发,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会找到甲厝殿的。”
    璩瞳“嗯”了一声,也没有说其他的。
    刑术离开地下坐窟,从井口爬出来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坐在井边一侧石台之上的凡君一。
    凡君一上前帮他从井口出来,同时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刑术立即问,“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等于是准备告诉我了。”
    凡君一摇头:“换做从前,我不会说,但现在,你是首工,我是门徒,也是顾问,事关铸玉会,我必须得告诉你。前段时间,合玉门弄了一批赝品,通过快递的方式运送到下面的一个金银玉石店,那个店长被他们收买了,这批赝品是高仿,不容易被发现,但是这种方式一旦被警察发现,我们就会被连根拔起,店长我们已经处理了,开除会籍,让他离开了东北。”
    刑术点头:“就这么件事?”
    凡君一迟疑了一下,又道:“但这件事不是我们查出来的,我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消息是凡孟告诉我的。”
    刑术“哦”了一声,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凡孟知道合玉门内部的消息,按照合玉门的行事方法,这种陷害铸玉会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所以,凡孟肯定与合玉门上层的某个人有关系,而这个人出于某种目的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凡孟,希望通过凡孟转告你们,让这个陷害计划流产。”
    凡君一点头:“我想过了,会这么做的只有两个人,要不是合玉门大公子盛钰堂,要不就是小公子盛子邰,盛丰年龄大了,希望找个接班人,两个儿子为了竞争门主一位,势必会不择手段,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根本就没有底线。”
    刑术想了想道:“盛子邰如今人在哈尔滨,等着我的消息,加上你先前所说的,我估计透露消息给凡孟的应该是盛钰堂。”
    “为什么?”凡君一问。
    “盛子邰亲自来哈尔滨为他父亲询问我师父,同时又发生了关于赝品的事情,我想这不是偶然,应该是盛子邰所想出来的计划,他希望能借此机会打垮铸玉会,在他父亲那露脸。”刑术分析道,“试想一下,如果他成功了,铸玉会肯定完蛋,他打垮了铸玉会,在合玉门内部来说,就是首功一件,这样一来,他当上门主的几率会大大增加,所以,他的大哥盛钰堂不想看到他成功,干脆把消息走漏出去。”
    凡君一面露难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刑术见状,笑道:“干爹,我还是相信凡孟做事是有底线的,他失踪这么多年,混迹在湖南一带,要是说与合玉门没有关系,谁也不相信,不管怎么样,第一难咱们算是平安度过。”
    凡君一点头:“刑术,我只是还纳闷一件事,赝品如果悄悄到了咱们下属的店铺中,又如何让警察自然去查到呢?总不能匿名电话举报吧?”
    刑术看向外面道:“我知道合玉门要用的办法。”
    “是什么?”凡君一立即问。
    刑术笑道:“干爹,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办。”
    刑术说完快步离开,将满腹疑惑的凡君一一个人留在那。
    一小时后,寂静的江岸边上,挂着熊猫眼的傅茗伟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刑术,坐下喝着刚买来的咖啡问:“找我什么事?”
    “徐氏兄弟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或者说,刚准备做什么事情,却又停手了?”刑术侧脸问。
    傅茗伟放下杯子:“刑术,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就不肯说呢?”
    “傅警官,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别为难我。”刑术微微皱眉,“我们和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我们之间有个相同点,那就是无论是什么时代,我们这些手艺人和你们这些警察都会并存,你们警察不会随便把经办案子的卷宗拿出来给其他人看,同样的,我们也不会。家有家法,行有行规,隔行如隔山,我只是在寻找一种咱们可以隔着山都可以合作的办法。”
    傅茗伟看着刑术那副认真的表情:“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要记住,警察的职责是保护百姓的平安,维护社会的稳定,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犯法,警察都会找上门。”
    刑术不再继续这个说不尽的话题,只是道:“按照我所知的推测,徐氏兄弟不是要对金银玉器店下手,就是会对快递公司下手,我说的对吗?你们跟了这么多天,应该有点眉目了吧?”
    傅茗伟没有任何表示,但脑子中却浮现出了那天徐氏兄弟站在快递公司仓库大门口的场景。
    刑术又道:“我这么说吧,有一批古董赝品分别从广东、山东、河南、四川、青海五省通过快递运到哈尔滨,包装都是一模一样的,做这件事的人,是湖南的合玉集团,我查到的是这样,当然,没有证据,你们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傅茗伟简单地问:“原因?”
    刑术看着江面道:“陷害东北这边的一批手艺人,我就只能说这么多,这个合玉集团是个庞大的组织,表面上大部分生意都是合法的,但暗地里面专做赝品买卖,现在全中国高仿玉器中至少有六成是他们做的,如果拿下了他们,这个市场会安稳很多。”
    傅茗伟看着刑术:“你说的是真的?但为什么我调任了现在这个部门之后,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呢?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利用我,为你自己谋私利呢?”
    “傅警官,我这么说吧,我的确很希望借你们的手拿下合玉集团,因为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不仅仅是对我。”刑术起身道,“另外,你说没有得到消息,那是因为你办案的方式得变化一下,消息是你主动去找的,而不是坐在那能等来的,特别是在这个行当,我的话说完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晚安,你应该多休息。”
    刑术说完,转身沿着江岸离开。
    第十九章:非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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