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飞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在他的生命中只在意两件事,一是学武,二是于菲。
    可是他的人生却被这两件事搞得非常麻烦。
    因为爱武,当他遇到像于归这样的武学高手时,毫不犹豫地拋弃自己的家门拜入于归门下,也因为他天生的资质和对武学的热情后来让他成了于归手下除了于菲以外,第一个亲传的大弟子。可惜他对奇门遁甲术不精通,所以对于归后来所创的奇门八方剑习不到位,但对天毒教独门流传下来的五毒掌倒是与他的相质相符,让他愈学愈精练,隐隐有越过于归的势态。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刚拜入于归门下的那年他才十岁,于菲十二岁,他是在那年认识于归的女儿于菲。
    于菲是于归的独生女,机敏聪慧,性子跳脱活泼,由于亲娘很早就过世的关係,于菲是由一眾长老、师兄弟一起带大的,自然个性也不似一般世俗女子般贤德淑良,甚至可说是惊世骇俗。
    只是从小生活在天毒教周围,所有人对她的个性见怪不怪,只有教主于归会抱怨自己没把唯一的女儿教好,辜负她的亲娘。
    韩一飞刚入门那年,因为天毒教的弟子大部份都是从清云峰下的村民吸收而来,韩一飞是难得从外面带进来的人,在天毒教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因其惊人的美貌和妖异的灰瞳而遭排挤、欺负、訕笑。
    本来韩一飞对这事完全不以为意,那时他最在乎的只有习武,但先是于归不早点让他在他底下学武,再来这种霸凌的事一旦次数多了,真的很烦,而且完全妨碍了他练功。
    那时于归还没收他当入门弟子,只让他入天毒教和一般教眾在一起。每日被同门的师兄弟排挤、取笑。终于来到他忍无可忍,正要发作的那一天。是于菲及时压住了他的手,对着排挤、取笑他的一眾师兄弟劈头就是一顿好打。
    从此有于菲罩着,没人敢再欺负他,他在天毒教的日子也就愈来愈好过。
    他事后问于菲为何那天她要出手帮他?明明那群师兄弟他并不放在眼里,他一个人也能对付他们全部。
    于菲只是笑了笑道:『韩一飞,我不出手帮你,难道要看你杀害同门,最后被我爹赶出天毒教吗?别忘了天毒教的教规之一,同门不得自相残杀。』
    那天他确实起了杀心。
    但和他对峙的师兄弟没人看得出来,就于菲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又不着痕跡地帮他,从此他便将于菲放在了心上。
    渐渐变成除了武功之外最在乎的事。
    后来于菲满十八岁那年,为了婚事与教主于归大吵一架,于归希望她能收收性子,招个夫婿成婚,但于菲不愿意。趁着于归外出之际,偷溜出清云峰,放话要行遍江湖,作出一番大事再回来。
    她本来要找韩一飞一同前行。
    但他不愿。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虽然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他的五毒掌正练到关键的一层,想专心突破,不想陪着她瞎胡闹。
    『韩一飞!』他记得她那因生气而緋红的双颊,气鼓鼓地指着他大骂:『练功、练功!你整天练功不烦吗?陪我出个门有那么难吗?』
    练功不烦,陪你出门也不难。
    难的是自己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思。
    他知道眾多师兄弟中,于菲最爱找他。他性子清冷,对于练武以外的事漠不关心,唯独拒绝不了于菲种种的要求。
    于菲要他帮忙找小话本,他找了,即使卖话本的老头一直拿奇怪眼神看他。于菲要他试新製的毒药,他试了,即使那让他全身起疹子,不舒服了好几天。于菲要他从某长老身偷药,他也偷了,即使事后要面对处罚,他也不担心,因为于菲会陪他一起。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教主要于菲找夫婿成亲,于菲却不找他……
    韩一飞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拒绝了于菲一起上路的邀请,然后这成了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再见到于菲已是一年后,她抱着刚生下的孩子偷偷来找他。
    『一飞,你看,这是我生的女儿喔!』她抱着孩子炫耀,笑容灿烂。
    白嫩圆润的小团子窝在母亲的怀里,那双眼特别黑白分明,眉目还没长开,却还是看得出有一丝母亲的影子。
    韩一飞看过婴儿,却从没那么近看过,也没谁会把婴儿往他眼前凑。他虽才十七岁,武功却已是天毒教中除了教主于归外最高的。平常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除了于菲也没谁敢往他跟前凑。
    韩一飞对这神似于菲的小团子难得起了一点好奇心,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白晳肥嫩的脸颊,却没控制好力道,捏得小团子皱起了眉头,一派准备大哭的架势。
    于菲赶紧拍开韩一飞的手,安抚怀中的孩子,一边道:『小孩不可以这样捏!没个分寸!』
    韩一飞訕訕地收回手,看着于菲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母性,那个一年前还对着他又蹦又叫的少女,一转眼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她师叔,不可以欺负她!』
    『她很可爱吧!我还没取名,你说要叫什么名字好?』
    见于菲满是慈爱的眼神,唸叨着孩子。他心中有一丝触动,喉结上下滑动,吐出了一个字。
    『誒,这名字不错。』
    『名字你取的,以后你要对她像对我一样,知道吗?』
    见于菲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韩一飞不得不打断她:『教主这一年来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啊……』于菲苦苦地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孩子道:『可是我现在这样……最好还是别让他找到比较好吧?』
    没有哪个作爹的会乐见女儿未婚生子的。
    于菲和韩一飞有志一同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你……』韩一飞想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想知道,不管是谁的,总归是于菲的。于是他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要你带的东西,带了吗?』于菲不答反问。
    『带了。』韩一飞拿出一个精緻的青瓷小瓶交给于菲,问:『你要寒天一品毒作什么?』
    寒天一品毒是教主的禁药。
    但是于菲说要,他就去为她偷来。
    除了那一次,他真的从未拒绝过于菲。
    『以防万一。』于菲打开瓷瓶凑近鼻尖闻了闻。
    韩一飞不觉心头一紧,差点以为于菲要吃下。但于菲只是闻了下就将瓷瓶盖起来收好。
    『没错!是寒天一品毒。』于菲灿笑如昔,看着韩一飞道:『谢了,一飞,我走了,我爹和天毒教就拜託你了!』
    这听着像是诀别般的话语让韩一飞隐隐感到不安,道:『你要去哪?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于菲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韩一飞从未在于菲脸上见过的绝美。
    『我有喜欢的人了,一飞,如果可以我想跟那人在一起……』她的微笑像烈火中绽放的玫瑰,义无反顾绽开自己的美丽。
    『那个人……很重要?』
    『嗯。』于菲毫不迟疑地点头,韩一飞欲言又止,于菲却不给韩一飞再说话的机会,跳起来道:『我要走了,要是我爹回来被他看到就走不了了!』
    说着,于菲抱着孩子一跳一跃瞬间狂奔至五里外,即使当了母亲,那风风火火,说作就作的毛躁性子仍是一点也没有改变。韩一飞看着于菲在五里外的路上突然一顿,回过头对他猛一挥手。
    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将她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保重囉,一飞!』即使听不见,他仍分辨得出她的口型这样说。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
    这一别成了永远。
    那离去的背影,从此烙印在韩一飞心中,成了一道永恆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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