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封琴敢说这是郭沫冉自创的菜名,他一定是想吃炒河粉又想吃鸡柳?
    常理而言,郭沫冉家开超市食材取得容易,但她从来没看过郭沫冉带过便当。当然也可能贪图便利,再怎么说,带营养补给包或去学校餐厅买定食便当,都比自己带便当方便。
    回到家,洗好澡,封辰还没回来,她不急着做饭,打开冰箱,想着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家里有吗?
    就在打开冰箱翻找食材时,她脑袋像被捶了一下惊醒……她怎将郭沫冉的话当真?
    懊恼的关上冰箱,如果明天她真带「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去学校,郭沫冉会怎想?
    搞不好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她带便当为了引他注意,她赶快将「河粉碎肉三鲜鸡柳」甩出脑袋。
    可是,每回看郭沫冉吃完她的料理满足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处总有种莫名的温暖,好像,就算只有他喜欢吃她煮的料理也没关係的骄傲感。
    当然,郭沫冉对她的好感源自于爱慕,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仔细推敲,一个爱慕自己的人,都会想与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和想法才对。
    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的料理吧,但这并不会减损她对他的喜欢程度。
    反正,眾所皆知,厨师是一种没有前瞻性的职业,与其说很多人都不食用生鲜食材,不如说,食材昂贵、一物难求,很多人都不想吃了,坊间多的是生技製造出来的肉类、鱼虾、蟹,和生鲜食材几可乱真。
    街上生鲜餐厅寥寥无几,反而三步一小间的营养食品店十几二十年来在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出现,肚子饿了,只要在饮品店,点一杯喜欢的口味就能补充热量。
    但是,封琴认为,只要不乏嚮往美食的饕客,就有餐厅存在的意义,管它瘟疫存在与否。
    她不喜欢显得懦弱的自己,别人说一些话刺激她,就想着放弃。封辰告诉她,「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的想法都是为了打击对方,提醒对方的弱点,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封琴父母临终前已病入膏肓,仍然遭受眾多抨击,那时她就知道这世界的冷漠,大家都为自己而活,所以当老师要他们说出自己将来的志向,她说她想做出一道道让人吃了感到幸福的料理,这时候得到的只是哄堂笑声。
    隔天早上,她奢侈的将剩下的半颗青花菜和冷冻白花椰米做了「焗烤青花菜鸡胸燉饭」,这是她父亲之前留下的食谱,作法简单,只要将鸡胸丁先爆香,加入喜欢的配料炒白花椰米,用她带便当的烤皿,上面铺上青花菜,撒上一层起司烤到金黄就完成了。
    这天中午她我行我素拿出她的便当,旁若无人的拿出来吃,座位在她左后方的郭沫冉又闻香而来,她一听见身后有人嬉皮笑脸说:「今天吃什么?」
    她快速「叩」一声闔上便当盒,当郭沫冉出现面前,她紧紧压着便当盒,好像怕他跟她抢。
    其实,有一些是因为她没做「河粉碎肉三鲜鸡柳」的关係,一方面好像要慎重的拉开他们的距离。拉开她以为他们很密切,实际只是她单方面认知的关係。
    她没有打算越来越喜欢他,她觉得这样酸酸甜甜的就好,像她喜欢的草莓滋味,暗恋一个人太深沉就有点苦涩了。
    「怎么了?」他当然知道,她因他一直欺瞒吉洋超市为他家所开这件事情。之前很多机会他都可以告诉他,吉洋超市是他父亲的事业,但是他说不出口。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父亲即不断告诉他,那是他将来必须继承的事业,他就开始排斥这项毫无选择的宿命,尤其,日渐懂事之后,他发觉自己对研究新奇的事物更有兴趣时,他產生了他父亲所言的叛逆心态。
    昨天他和他父亲再度为了申请学校之事发生衝突,这些不愉快他并不想加诸于他人身上。每个人于有生之年承担环境变迁带来的困境莫大,总在徬徨世界末日先到,还是自己先死这样可笑却又可悲的事情。谁都不能倖免,他也是。
    生命如此卑微,就该义无反顾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他知道自己对封琴的保留也包含着自己的自私,而自私,是世上人心很难豁免的天性,没有善与恶的分界。
    教室既然不能让她安稳吃饭,封琴拿着便当盒走出去。连续几天,她都出去教室外用餐。
    其实她没有怪罪郭沫冉,讨厌的是那些擅于将他人贴上标籤的人。也因为那些标籤,导致自己对郭沫冉的心理依赖,这份依赖促使没有他时的自己感到懦弱无助。
    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耳畔听见悦耳的旋律从前方教室流洩出来,发觉不知不觉走到安静的音乐教室旁,人声耳语远得和这里隔成两个世界,像她和那些同儕的距离。
    她往前走了几步,从教室后门,看见教室另一面窗洒进的光晕,像幻境披上站在乐谱架前方拉小提琴的人。
    她静静的站在后方聆听好像为她独奏的乐曲,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郭沫冉的独奏,之前都是学校举办的音乐发表会上他和管弦乐团的表演,现在他投入音乐忘我的神情,彷彿他独自翱翔在自由的空中一般奔放,她从不知道郭沫冉的小提琴演奏已经到达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境界。
    他多才多艺,阳光般的性格走到身边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像集一身优点的天之骄子,相形之下她渺小得微不足道,个性怪癖又固执。
    她提着便当继续往前走,想郭沫冉是否中午不在教室时都来这里练琴?
    也不知他吃了没?虽然她想回头问他,可是这时候沉溺在悠扬乐曲中他身上散发的光芒使她自惭形秽,缺乏勇气往回头。
    而且,她这几天,好像在跟他呕气?
    拐到体育馆后方,终于没有了撩拨她思潮的小提琴声,也没有扰乱她心情的杂讯,她准备坐下来时,却看见顾非琳和隔壁班几个游手好间的男女同学一起走过来,好像要在那里聚集,担心生事她提着便当拔腿跑想走,顾非琳却在她身后说:「她就是我班上那个特立独行的封琴,上次害我和我班上的黄真文打架,这笔帐还没算,你想去哪里?」
    「你和黄真文打架干我什么事,怎不说自己犯贱,有事没事就爱惹事生非。」
    几个人很快将封琴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回头看顾非琳,她神气的双手抱胸朝她走来。
    「怕了吧?」顾非琳说。「只要告诉我,从此你会离郭沫冉远一点,我就饶过你。」
    「无聊!不会自己去跟郭沫冉说,叫他离我远一点。」
    一个鼻孔穿鼻环的瞄着她手上装便当盒的提袋说:「让我看看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跟你们又不熟。」封琴用提袋朝那人甩去,差点甩到那人长得有点像狐狸的脸。
    「看看你今天带什么又不会怎样,老子这辈子没看过便当长什么样子。」
    「不会回家自己煮吗?」封琴瞪向在后头看戏的顾非琳,觉得这样跟他们乾耗没用,语毕衝过去拨开他们的人墙,想衝出重围,却反被他们推倒在地,这时候,她紧张的胸口忽然急喘起来,咳不停,喉咙像卡了厚厚的痰要将肺咳出来。
    顾非琳见封琴脸色反白痛苦的跌坐地上咳得像要碎开,慌张的跟她同党说:「我们赶快走吧,她得过mers-cov-2,是学校重症重点照顾对象,她现在那样挺怕人的,不知会不会死。」
    她同党这才警觉,「怎不早说。」一群人听闻赶紧跑开。
    顾非琳边跑边担心说:「千万别让人家知道我们刚才见过她,要是她死在那里我们就有麻烦了,喔……」
    顾非琳顾着跟同党讲话,撞到转角过来的人,抬眼看是跟封琴交情匪浅的郭沫冉,即使他稜线分明的脸庞如雕琢般俊美,她眼神仍心虚的不敢看他,只想赶快跑开。
    但是郭沫冉刚刚清楚听见她说:「要是她死在那里我们就有麻烦了。」
    「谁死在那里你们就有麻烦了?」郭沫冉故意挡在顾非琳前面,顾非琳同党一个个已经逃之夭夭。
    顾非琳满脸慌张不敢承认,「哪有?你别乱说。」说完她脚快绕过郭沫冉,迅速消失。
    看他们一群人逃命般的不见,郭沫冉才不相信没事发生,绕去体育馆后面,赫然一惊,快步跑过去,封琴跌在地上死命的咳。
    「你干嘛跑来这种地方?」郭沫冉慌乱的看她没血色的脸上都是汗珠,用袖子猛往她脸上擦,擦到袖子湿了,又焦急的撩起衣襬,提心吊胆想着现在是不是把她送医务室比较好?
    咳到一个极限她终于沉静下来,平稳的靠墙坐好让自己慢慢恢復,眼神移到担忧的郭沫冉脸上,却又不甘示弱地说:「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路过……」他绝口不提刚才顾非琳说的,他不知道他发现她前她是不是很严重,像他目睹的,他母亲临终的过程。
    「路过?这里没路怎路过?」
    郭沫冉听她气若游丝,不想在那问题周旋,跟她说:「他们几个时常窝在体育馆后面不知干些什么,你以后最好别来,免得再遇见他们。」
    「你会不会管太多了?」封琴说。
    他不喜欢他们之间这样的氛围,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正逐渐在疏离他。
    「我是不想管,只是刚好遇见。」他只能这样逞强说,然而这不该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对白才对。
    这种惊吓指数够他做三天恶梦,她不了解就算了,他真心不要封琴在他知道的时间、地方死去,他受不了再次承受这样的打击,她能明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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