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格,你是不是喜欢罌粟啊?」
    「蛤?」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罌粟啦?」
    「我、喜欢......?」
    干戈看着站在厕所门口,双手插着腰一脸严肃的妹妹,他满嘴含着牙膏泡沫,一时半会不晓得该说什么。
    「你......?」
    干戈差点说漏嘴你怎么知道的?但他连忙改口。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说完,他弯下腰将口中的泡沫吐出来,然后,赶紧喝了口漱口杯里的水,嚼了嚼再吐出来。
    玉帛只是维持原样,眉头深锁的望着他,似乎若有所思。
    「因为你好像很喜欢他陪在你身边,每次罌粟跟你说话你都很开心,而且,如果我和罌粟太好,你隔天都不想理我们。」
    「......」干戈觉得后背冒汗,他以为没人发现的事,想不到玉帛没说,但其实她全部都知道。
    看着面前哥哥心虚的样子,玉帛露出难过的表情,然后,她将双手从腰上放下。
    「葛格,你......爱我吗?或者是说,你喜欢我吗?你不会讨厌我吧?」
    干戈闻话,讶异的抬头看向她。
    这会他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纳闷又疑惑的望着她。
    她、她是在试探自己吗?试探自己是不是想跟她抢罌粟?然后想用这点来逼自己放弃罌粟。
    「我当然喜欢你呀,我也爱你,所以我不会跟你抢罌粟。」
    「齁!你果然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这样想啊,你不是怕我喜欢他就会跟你抢吗?」
    「......,」玉帛看着干戈,「葛格,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为甚么你总是会这样觉得?为甚么你总是喜欢把我当成你的敌人?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吗?你觉得这样很有被比较的压力吗?不管是对罌粟,还是把拔,或是马麻,你总是觉得我是你的敌人,但是我们不是家人吗?我们不是应该要互相扶持和礼让吗?」
    就像是被说中一样,干戈冷下了脸,沉默的转身将牙刷、杯子放回原先的架檯上。
    玉帛确实说中了一切,甚至包括了干戈自己在心里不愿意承认或发现的那一部分,但同时,这也是他最不愿被戳中的一块伤疤。
    玉帛见状,了解干戈的心思。
    毕竟,他们终究是兄妹,他们终究流着相似的血,终究生活在一起快要二十年了,他们甚至是双胞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代表什么,这点拿捏他们还是游刃有馀的。
    因此,她低声道歉。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被你讨厌而已,因为我很爱你,」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来,顿上许久,她才又开口,「然后,我也不管你喜不喜欢罌粟,但是我就是希望你别和他太亲近,就这样。」
    说完,女孩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干戈一脸落寞和悲伤的站在镜子前。
    曾经,他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讨厌他,爸爸、妈妈、罌粟......可能还有更多。但今天,他却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想不到原来他自己也讨厌自己。
    活了快要二十年了,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他应该就是世界上最讨厌自己的人了。
    他恨透自己了。
    恨自己是这样的出生、恨自己有这样的家庭、恨自己的这张脸、恨自己的烂个性、恨自己的这个命运......。
    所有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他都讨厌。
    他应该更早就自杀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他却不想自杀,因为他不想在死后还要见到父母,而且他更恨的是,罌粟的出现竟然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父母的离去竟然让他觉得开心无比,他竟然会因此的爱上罌粟,他竟然会觉得罌粟是他的希望,甚至,他竟然会觉得,罌粟会像父母爱玉帛那样的爱自己?
    他真的恨透这一切了。
    他觉得一切好像都乱了调一样,总是在他准备安定下来时,重新将他的心情洗盘。
    干戈生气的捶了一下洗手台,架檯上的东西被震翻,掛在墙上的镜面也因为传递波动的关係摇晃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因此传来该有的疼痛,相反的,他却觉得心痛得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得不到任何回馈和解答,便气愤得走出了厕所。
    客厅、餐厅、锻鍊室都没人,或许是因为夜深了的关係,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
    干戈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的同时,他却吓了一大跳。
    因为罌粟正站在窗前凝视着外头的街道夜景。
    听闻开门声响,男子笑着回过身看向门口的人。
    「我还想说你怎么刷牙刷那么久呢?」
    干戈带着警戒心,迟迟不把房门关上。
    果然他们情侣俩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轮番上阵,这不免使干戈疑心病了起来,该不会他们两个是套好要来给自己什么心理素质训练的吧?
    「你想干嘛?」
    「唉,你不要每次看到我就只会说这句话啦。」
    罌粟俏皮的挥了一下手,「我今天可是特别过来陪你欸。」
    「......想做爱的话玉帛在隔壁。」
    干戈听了后,只是望着他,然后缓缓的反手将门关上。
    毕竟他现在心灰意冷的,没什么想要反驳或反抗的干劲,甚至是回话他都觉得累。
    「唉呦,你把你妹妹当成什么啦?」
    罌粟笑着看着他,但对方似乎没想再回话的意思,只是鬱闷又踌躇的站在门口。
    望着孩子这般可怜又惆悵的样子,罌粟的心底是泛起了阵阵心疼的涟漪。
    踏步走向他,他在他面前张开了臂膀。
    干戈抬头,疑惑的看看他的动作。
    「你不给我一个拥抱吗?」罌粟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心情不好啊。」
    「哦......,」干戈闻话,也打开双臂缓缓凑上前去。
    看着孩子温顺地进到自己怀里,罌粟立马抱紧他,就好像好不容易骗到手的猎物不能轻易放走似的。
    将脸贴在对方的头发上,罌粟不断不断的磨蹭他,用力闻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直到感受到对方的力道和拥抱,干戈才察觉疑点,奇怪?他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啊,而且,他不是要躲开他的吗?怎么自己又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他骗去了?
    想到这点,干戈开始些微蠕动,在他怀里发出抗议。
    「你、你是不是又再骗我?」
    但是又不同以往,干戈这次的挣扎没有以前剧烈,因为他现在也需要别人的关爱。
    「骗你?没有啊,我怎么会骗你呢?」罌粟说话,将两人之间挪出点距离,但是并没有放开对方,「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你一定很需要抱抱啊。」
    干戈看着面前人的脸,一下子的觉得很难为情,甩开他的手就想离开门边。
    但罌粟反手箝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关係,」他说着,然后牵着干戈的手蹦蹦跳跳的和他来到床边,「我今天跟你睡。」
    干戈看着擅自主张已经爬到床上的人,感到难以置信。
    他抬手,啪的一声打在自己脸颊上,发出的极大声响吸引正在掀被子的罌粟。
    男子疑惑的回头看他,「你刚刚做了什么?」
    干戈这才定睛看向对方,他都忘了自己没有痛觉,但是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不会吧?他又要做春梦了吗?
    罌粟和对方疑惑的对视阵子,他上前拉过他的手将他拖到床上,「来啦,睡觉了啦,不要疑惑了。好了,躺下。」
    罌粟将干戈安置好,便自己也爬进了被窝里,然后上前抱住了他。
    干戈觉得不自在,也异常的紧张,毕竟玉帛刚刚才跟自己说她不希望自己和罌粟走得太近。
    他才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就食言了。
    「你真的要在这里睡吗?」
    「当然啊,你没看到我都躺下来了?因为干戈最近都和我疏远了,所以我觉得很孤单啊。」
    干戈闻话,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翻个身默默地躺好。
    罌粟抱紧他,将鼻子和双唇悄悄贴在他的后颈。
    他当然知道刚才干戈和玉帛在厕所里发生点口角,也知道干戈的心事。
    毕竟,他就像是这个房子里的上帝一样,任何发生在这屋子里的事,任何一个人的心思,有哪一件可以逃过他的法眼?他何尝不知道干戈对自己的感情?又何尝不知道玉帛在想什么?
    或许他曾经觉得要得到这些线索实在太难了,但是现在,今非昔比,所有事情翻盘,他已经成为掌控一切的舵手,任何事情都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执行。
    干戈呢?他也曾以为这孩子会是他最难以掌握的人,但现在看来,他还真高估他了。
    干戈其实是最好懂的人,一旦你知道了他的个性、他的逻辑。
    当所有事都进入自己的手里后,罌粟就安心了,他只希望他所知道的所有讯息和事情都是正确无误的,只要如此,一切都好说话,一切也都好安排,他有多的是计画在等着被进行,得一个一个步骤来,不能自乱马脚。
    他也渐渐懂艾努维卡的苦心了,他也感谢他。不管是以前他的教导、他的训练、他的教育,还是他现在所留给自己的一切,他都为此感到庆幸。
    要得到一个完美的杀手是何等的困难?罌粟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要得到一个挚爱比杀手更困难,在他心里,从一开始「完美的杀手」比较重要的这种想法,渐渐开始演变成,一个「顺从的挚爱」似乎更难能可贵了。
    有了一个这样的挚爱,要得到一个杀手就不是件难事了。
    罌粟紧紧抱紧怀中人,就像他是个至宝一样。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可不能让他又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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