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最有名的河是秦淮河,沉静优美,游人如织。顏府里的湖虽然没有秦淮河那样悠远,但阳光下水波粼粼,岸边垂柳荫荫,也自有其迷人之处。而这么一个适合品茗赏景的地方,香秀竟然带叶知秋来放纸鳶,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子吗?
    「湖边风才大嘛!」跑了一上午,香汗淋漓的两个姑娘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香秀一边仔细为主子擦汗一边为自己辩解。
    「不是说来这里放纸鳶不对,」叶知秋红扑扑的脸上溢满着笑意,「是为什么会想到玩这个。」
    「大少爷说小姐太拘谨了,吩咐香秀要让您开开心心的。」香秀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凉亭道:「小盼已经把东西都布好了,现在日头大,叶小姐去那边坐。」小盼也是毓园的丫鬟,负责伺候点心水果。
    虽然两个丫头坚持规矩不能破,拒绝了叶知秋让她们一起坐下的要求,但嘻嘻哈哈地聊起天来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原来你是秦世忠的妹妹。」叶知秋拿起一个雪花苏秀气地吃着说。
    「是啊,我们的娘是大少爷的乳娘,说句逾矩的话,我们兄妹俩也算是跟几位少爷一起长大的了。」
    难怪顏孟曦对他们如此信任,「这么说你对你家大少爷很了解囖?」
    「叶小姐想问什么只管问,香秀一定知无不言。」机灵如她当然看得出小姐是什么心思啦,语气里又是揶揄又是曖昧。
    叶知秋脸又红了,如果连香秀都看得这么清楚,那顏孟曦更不可能感觉不到,看来她得更收敛才行,可她仍是捨不得放弃这个了解他的机会,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想。」
    「是,叶小姐请问。」香秀立刻也很配合地正了脸色,毕竟身份有别,她知道分寸。
    「我实在不明白,既然顏府需要打理的事情这么多,顏公子为什么不叫自己的几个弟弟回来帮忙呢?这也是他们的责任不是吗?」早膳后香秀告诉她,顏孟曦即便是在家也很少能在毓园安安稳稳吃顿饭,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更是寻常。以顏家庞大的家业来看这不奇怪,但他本可以让更多的人为自己分忧的呀。
    「因为心软嘛。」香秀轻叹回道:「您别看大少爷他表面上瞧着好像挺冷漠的样子,其实兄弟七人里数他最慈悲心肠,」然后她压低声音凑到叶知秋耳边小声说:「小时候看到杀鸡宰鱼,大少爷还会躲起来偷偷哭呢。」
    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叶知秋转头看向香秀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大哥看到的。」香秀又站会原位继续说:「其实毓园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大少爷的性子,只是他自己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也就当做没看到罢了。」
    「你的意思是,因为其他几位少爷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你家大少爷就由他们去,自己来扛下所有的责任?」叶知秋怎么想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弟弟们喜欢,他就用这样加倍的操劳去成全。
    「可不是嘛,大少爷跟过世的夫人最像,虽然那时香秀还小,但也清楚地记得夫人是多么和蔼多么体恤下人,那真是谁都比不了的呢。」
    叶知秋说不出话来了,香秀的话她一丝一毫都不需要怀疑,不然堂堂顏府大少爷不会只是因为不想年老糊涂的厨娘伤心就逼自己喝下又咸又苦的鱼汤,不会为了要让她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就选择到他睡不着觉的地方去过夜,那个时候他们才刚认识几天,他根本不需要如此为她着想如此迁就她。
    来不及等她细细回忆更多,香秀又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大少爷根本不是冷漠,他那么做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向而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道理,男子不能内向,将来要当一家之主的男人就更不行,生来明明就最不爱跟外人打交道的个性,却偏偏因为是老大而必须压抑自己,叶小姐知道大少爷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吗?」
    刚想摇头的叶知秋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他是不是喜欢看乡野山水?」
    「叶小姐果然懂我们家大少爷,」香秀讚许地点点头,「但他越来越没有时间出远门了,清明过后他拼命地白日巡铺子夜里看账本,好不容易赶出空档让老爷准他去了趟扬州,还得在端午回来,您说是不是田里的老牛都没有大少爷累?」
    「他真的好辛苦。」叶知秋听得好心疼,难怪他那么习惯不睡觉,就算在家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睡觉和休息吧?谁会相信这竟然是顏家身份如此尊贵的大公子所过的生活。
    「所以毓园里所有的下人都是打心底敬重大少爷,厨娘早就可以拿着府里丰厚的赏银回家养老了,但她就是捨不得离开,怕大少爷吃不惯别人做的东西饿肚子,大少爷不在的话就是其他厨娘做了。」
    因为顏孟曦吃的东西下人们不可能吃,反而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已经心甘情愿地忍了这么久,只为这份真挚的主僕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香秀。」叶知秋起身抬头看着凉亭里精緻的木雕和漆画,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精益求精,彰显着跟这个家族相匹配的品味和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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