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正式下水的日子。
    何拓迟迟没告知我他那边进行得怎样,我不晓得自己能否顺利逃脱游泳梦魘,但我已经打定主意先用「忘了带泳衣」把第一次泳课蒙混过去,之后的事等之后再说了。
    提心吊胆的跟着同学们进了泳池,体育老师让其他人进更衣室换泳衣,却单独留下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哆嗦着站在他面前,男人遗憾的开口:「左淇淇,我听说你的状况了,也看到了医院开立的证明。这几个礼拜的游泳课你都在旁边看就好,今年就先不下水。」
    什么状况?什么证明啊?何拓帮我找了什么理由?
    哎呀,不管了,有了这么棒的结果,细节已不重要了!
    我捂着嘴巴又惊又喜的问:「真的吗真的吗?老师我真的可以不用游泳了吗?」
    老师板起脸孔,一副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样子说:「当然啊!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贸然下水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扛责我才不干。」
    万岁!
    获得特赦后我简直嗨翻啦,赶紧坐到一旁乖乖地等待小弟弟小妹妹们换好泳装出来。
    何拓率先走出更衣室。他头上戴着泳帽,泳帽上掛着泳镜,锁骨以下是白了几个色阶的肤色,色差明显。
    哇塞,看不出来啊,乾瘪精瘦的他居然有腹肌呢!
    我远远的望着他只穿了一条泳裤的好身材与那双长腿,姿态优雅的站在岸上带操,鼻腔里忽然热呼呼的,心一凛,赶快伸手按住鼻樑,才没让鼻血喷出来。长腿控的我艰难忍住诱惑,悲痛的把脸别开。
    扑通扑通咚咚咚,下水声接二连三响起,我终于再次鼓起勇气看过去。呼,那双长腿和腹肌被水盖住了,这意味着我可以继续肆无忌惮欣赏他了。
    从第一次上体育课到现在,我发现何拓几乎没有不擅长的运动。进入水中成为浪里白条,或快或慢,自由自在地摆手踢腿,划开水波悠哉前行,和一旁只会站着出一张嘴吹嘘自己能泳渡拉乌大水库的男同学们形成强烈对比。
    我的目光贪婪追寻着水面上,他赤裸宽阔的背脊奔跑。不知《水滸传》里那位能在水底待上七天七夜的梁山好汉张顺,可有何拓这么好看?
    他发现我一直呵呵笑的盯着他看,特地游过来摘下泳镜问:「怎么了?」
    水珠闪烁的年轻脸庞上有着一双黝黑清亮的双眸,正瞬也不瞬的望着我。我迷迷茫茫望回去,忽然间心里隐隐震盪,像二级地震那样轻轻摇晃。
    驀地感到莫名的开心与满足,我大叫一声:「欧巴!」
    他吓了一跳,红着脸落荒而逃。
    何拓如水中蛟龙一样,姿势优美速度又快。我发现他最爱自由式和仰式,偶尔也会穿插个蛙式,久久用蝶式炫一下技。
    「何拓!何拓!过来过来!你游过来!」我蹲在池边,热情的朝他招手呼喊。他听到后,总是乖乖地靠近。
    何拓游到我面前,胸膛以上浮出水面,水花哗啦啦地从头顶落下。他摘下泳镜,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眉毛又浓又黑,疑惑道:「嗯?」
    「接招!」
    我开心地泼了他满脸的水。
    他错愕的看着我,哼了一声「无聊」后,有点不知所措的离开了。我把逗他闹他当成苦闷校园生活的小小娱乐,欣赏他有苦难言的窘样。
    「何拓!何拓!」我继续在他身后大叫,班上其他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单眼皮只好跟着扭头瞪我。
    「你待会还要来哦!我还想玩!」
    「……不要。」
    后来的后来我才惊觉,不只男生会故意去闹心仪的女生,女生也会欺负有好感的男生。拌嘴是一种含蓄又甜蜜的浪漫。
    喜欢,总是来得不知不觉。
    喜欢,总是很安静。静静的,攻城掠地。
    一个学期只有四週,一週只有两节的游泳,成为我现在最爱上的课。我是隻自卑到不敢穿泳衣的丑小鸭,也是热衷逗留陆地欣赏体育股长游泳的旱鸭子,呱呱。
    每回快到上课时间,坐我旁边听课的少年就会开始坐立不安,而我能心有灵犀的牵起嘴角,蠢蠢欲动起来。
    我摇头晃脑地在课本上抄抄写写,笔记老师上课说的必考重点,心情美妙得不得了。任凭隔壁那位瘦巴巴的少年整节课如坐针毡。
    一个置身天堂,一个如处地狱。
    有回数学课我偷偷传了张纸条给他,故意在纸上画着他穿泳裤在岸上做暖身操的英姿,暗示他待会又是我最期待的体育课啦。
    我还故意把他的瞇瞇眼画大一些,体贴的让他看起来更加帅气。
    他传了张纸条回来,纸上只写着两个字:「神经。」
    我气得咬牙,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抽屉,决定不跟他说话了。才刚打定主意专心上课,馀光却瞥见他勾起唇角笑了。
    最后一堂游泳课时,我忖着再不用力闹他,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下个学期上游泳课时搞不好我已经穿越回去了呢,为此我特地偷渡了水枪过来泳池装水喷他。
    我不停朝他扫射,射他的后脑勺又射他的背,他转过来骂时我就对准他的锁骨,集中砲火猛攻。一时玩得太疯,何拓被我戏弄得有点火大,直接怒吼一声后朝我泼水还击,我吓得赶紧站起来拔腿就跑,结果在湿滑的地面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虽然没啥大碍,但也因此跛了好几天。
    那天放学后写作业时梁书蔚问我怎么受伤的,我说在泳池边走着走着踩到一滩水就失去平衡滑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有点古怪的表示:「米可宁说你和何拓在池边玩呢。」
    米可宁?
    「你认识她啊?」
    「嗯,国中补习班同学。」
    「这样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手机里的对话纪录我几乎都看过了,知道以前左淇淇和米可宁感情不错。只不过聊天内容大多是左淇淇单向对米可宁分享恋爱上的欢喜与烦恼,剩下的就是讨论班级琐事了。米可宁很少说自己的事,我对她不太了解。我在班上的人缘也只能称得上普普通通,和米可宁只交谈不交心,实质互动远没何拓来得好。
    我看着眼前正凝神为我检查功课的青年,迟疑的问:「左……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
    他愣愣的抬起头来,对上我忧鬱复杂的眼神。
    「当然啊。」他憨傻笑了,伸出手来好玩的戳了戳我的脸颊,又握住我的手,讨好表示:「不是说过了,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谈恋爱的嘛。」
    我嗯了一声,把手从他那边抽回来,垂下眼盯着书页,继续翻找课本,从里面找出作业的答案。
    他盯着我瞧了一会,忽然说:「我不喜欢你和何拓走得太近,你能不能多跟其他女生朋友在一起?」
    我握着的笔停了下来,仍旧凝视着纸张,心里却有股疑问冷不防冒了出来──梁书蔚吃醋了?
    我正混乱,他又小家子气的说了句:「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
    我:「……」
    我不知道怎么安抚他。
    天知道佔领左淇淇的身体和她男友一同温习功课或共度放学时间,始终让我有股很深很深的罪恶感。
    他抿着唇脸色有点难看,翻起了旧帐:「你们上次还单独出去。」
    「上次?买泳衣那次?但是那是为了买泳衣啊……」我呆呆的解释,看他眼底愈发阴翳才惊觉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对啊,有男朋友的女生应该是不会随便和其他男生单独出去的吧?打着纯友谊的旗帜正大光明和异性过从甚密,这种根本没顾虑另一半感受的个人心态太过自私了。
    我得重新审视和梁书蔚之间的关係。
    人之所以迥异于飞禽走兽,因有情感。拿着剧本,演久了会入戏。
    我到底不是左淇淇,不是梁书蔚的女朋友。
    继续交往下去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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