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袭来的时候,墨染青人正在自己的小矮帐里按摩痠痛的臂膀。
    她以为今日会是个一如往常的一天,因此早早就熄了烛火准备就寝好迎接明日训练,谁知,外头的声响让她整个人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尚不知是何事,紧接着,营中战鼓急鸣,咚咚咚咚咚,又沉又急又猛,打在每个人耳膜上。墨染青立刻跑出去看,就见夜空窜升一道道火箭,密密麻麻坠下,轰隆隆一阵响,军营霎时燃起熊熊大火。
    墨染青顿时大惊。
    是夜袭!
    她在军营的这段期间已是战末之时,平时只见过士兵出营,还从没见谁打过来过,这可是祈王的营寨,哪个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只听敌人整齐划一的喝喊亦随风而至,漫过树林,四面八方而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声音如鐘,就围绕在军营外头。
    山匪?
    竟是山匪吗?
    这一带确实盗贼猖獗,可盯上军营未免太飢不择食了吧。
    心里一股诡异感涌上,墨染青来不及多想,很快的,滂礡的一声「杀」落下,两方已开打起来。极目人声吵杂、军马嘶鸣,火光剑影混乱成一片,士兵们忙着应战顾不上她,招宿和徐丽也不见人影。她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决定先回帐内拿取防身武器。
    哪知才动作到一半,门帘刷响,墨染青闻声看去,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已站在她面前。
    另一边,明黄的帐篷周围被围得密如铁桶。
    士兵们守在祈王身旁严阵以待,亲信也握紧手里的剑,全部人都凝神贯注直盯前方,此时正对他们的,是那群深夜来袭且自称是山匪的人们。
    山匪?亲信挑了挑眉,除了那副装扮还算有用点心外,其他可都不像啊。
    来人的兵刀银亮,破空清晰,可见品质精良;
    来人的队伍整齐,排阵縝密,可见训练有素;
    来人还架起了弓弩机……他娘的!山匪怎么可能有弓弩机!
    弓弩机杀伤力之大,尤其铁製乃其中之最,因此由官府统一管制,挪用需要通过兵部核准。亲信面色沉沉,军中的弓弩机早在日前都先运回京华的武库了,他在北疆拿这个玩意对准夷人头颅,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这般对待。
    情况真不利。
    「殿下。」他不禁又往旁护紧些,几乎半身都挡在于昊渊面前。
    此时的于昊渊波澜不惊,他的军袍外罩上一层澄金鎧甲,四周火光映在眸中跳动不停,他只是抽出了长剑。「这比起五年前在北疆的光景,如何?」
    五年前的北疆……那简直是差多了,五年前刚接手战场,军中士气低迷,敌强我弱,夷人是善战民族,有假兽有连弩有弩砲,一堆令人听了无不闻风丧胆的武器,眼前只是弓弩机而已。
    亲信瞭然一笑。「不值一提。」
    夜秦的利器一直是弓弩机,可在五年前,却杀不死夷人。
    而他们最后杀死了夷人。
    「弟兄们!」亲信高举长剑,在烈火中竖起一道白光,「弓弩机很厉害,那是因为我们用了才厉害,他们的弓弩是杀不了我们的!」
    何况,今夜他们人还比对方多。
    他们的刀器沾满鲜血,比对方更狠厉;
    他们身经百战,比对方更训练有素。
    「连夷人也没见过几的小杂碎……」亲信啐了一口,目光暴戾,「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
    长剑奋力斩下,杀声震天,士兵们衝了出去,两派人马交锋,被踏碎的弓弩机,被刺成窟窿的战马,烟硝与火光,血花和白芒,夜里的天空壮烈凄惨。
    于昊渊身影飞梭其中,手起刀落间,具具人体倒下,动作狠厉乾脆没有一丝花俏,是久经战场磨鍊出来的纯粹杀戮。
    眼角馀光瞥见有弓弩对准这边,他迅速抓过一具无头尸首为盾,噗噗几声,弩箭直钉在其上,他偏头闪避,一支箭从脸颊旁擦过。
    那山匪暗恨啐声,于昊渊抬手摸了摸伤口,就着火光看清血色鲜红。
    「真可惜,你没下毒。」他说道,同时将手中的尸体扔过去,山匪侧身躲开,提剑迎上转瞬来到眼前的人影。
    刀刃相撞,炸出尖锐的鏗鏘。
    于昊渊眼底浮出笑意,高手过招,一招便足以摸清对方实力。他声音带着几分从容,「大概是因弓弩的伤口可以作假,中毒却不能,这样,就不像山匪作派了。」
    没有哪家山匪求财还像小娘们一样使毒的。
    「可既想杀人,又想全身而退,这样的想法太妇人之见,是我不会这么做。要杀人,便只要他死,弓弩机、剧毒,穷尽手段都要达到目的,至于日后会受追查,那也是日后的事。有了这次教训,我想太后娘娘会明白的。」
    听到这话山匪脸色惊惶不定,那剑上的压迫彷彿有千斤重,寸寸往自己逼进,他最终不敌,惨叫一声,被削去了头颅。
    于昊渊抬手抹去血污,扫过四周,打斗尚在持续,可情势已然稳定,亲信在这时跑了过来。「殿下,斥侯来报,又一批人正从军营后方攻了进来。」
    「这里很快就能处理好了,你先率领一部份将兵去应对。」于昊渊说道,突然一顿,猛然想起一个人。
    墨染青!
    她的小矮帐正靠军营后边。
    「慢着!」竟然漏到了她。于昊渊有些懊恼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亲信。「把墨染青带来我这。」
    当亲信接到指令匆匆赶来墨染青的帐篷时,后方人马正要打起来。
    「墨姑娘。」他掀开帐帘进去,只见一片漆黑的帐里,烛台倒地,矮几翻覆,满室杯盘狼籍,有打斗的痕跡……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他拿着火把往下一照,一个死透的山匪。
    亲信一惊。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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