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低垂,黑暗降临……便是紜更生之时。』
    这是梦吗?
    『酒红色的眼瞳,酒红色的长发,他看着镜子中的她,勾起嫣然一笑。』
    还是与梦境太过相似的现实?
    悠悠睁开眼睛,映入视线内的,是陌生又熟悉的蓝色天花板,其中还有以黑色墨笔随兴涂鸦的「ao」字跡——那是他的字,不会错的。他的。
    但——「他」是谁?
    「紜,你醒了。」
    紜,那是「他」的名字吗?
    「……不,或许现在、该称呼你为『翼』?」
    终于,浑沌的脑袋在此时澄明了起来,玄翼于是坐起身、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也就是这蓝色空间的拥有者:「苍。」
    「昨晚累着你了吗?」苍倚着床沿,伸出手轻柔地顺了顺玄翼甫睡醒而恣意飞扬的发丝,沉声问了句。
    「昨晚……」
    经苍这么一提醒,玄翼不禁回想起昨天与日下炽祤的争执过后,他便毅然决然踏入苍的主宅,也都没跟伊佐那伶报备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玄翼幽幽望进苍深不可测的双眸,淡声问道。
    「我找了你很多年了。」苍浅浅一笑:「原来你竟是秦羽集团底下唯一的继承人,难怪任何资讯都被封锁了。」
    「苍,我遗忘了很多事,其中,也包括你。」玄翼平铺直叙地诉说着,冷静理智而不带任何情绪。
    「那些都与我无关吧。」对于玄翼的这番话,苍逕自道出了自己的理解:「事实是,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在我身边,不论如何,你就是你。」
    这些话怎么能听来如此熟悉呢?玄翼一时间顿感惝恍迷离,这才慢悠悠地忆起,原来是先前伊佐那伶也曾经这么对他说过呢。
    『不管你有没有失忆、或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是你──那个我喜欢的翼。』
    总是那样霸道温柔,偏执于自己选择去相信的事物……然而。
    「所以你把哀凌,当作是我了吗?」
    「你难道想否认吗?」苍倒是相当坦然大方地答:「你们身上确实有相似之处,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够轻易走进伊佐那伶等人的圈子。」
    完全是直踩玄翼的痛处,一如往昔的狠毒现实,但他确实没法辩驳,对于苍的发言内容的正确性。看来当初千代僯的字条便仿若预言,更是他如今的写照。
    「是因为哀凌,才对他们的事瞭若指掌吗?」玄翼忍不住轻笑了声:「你老是喜欢这样、把一切都握在手中。」
    苍瞇眼笑了笑,轻声道:「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无法掌控的你给迷得无法自拔啊。」
    「怎么说都说不过你,我渴了、水。」懒懒地拋出一句,玄翼瞬间化身为名媛千金般,娇贵无比地等待苍的贴身服侍。
    「别老窝在床上,下来一起吃饭吧。」
    语落,也不等任何回应,苍一把抱起尚有些虚弱的玄翼,迈步前往厨房。路上,被震得极其不适的玄翼实在忍不住脱口抱怨:「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得被迫一直窝在床上啊……」
    「是、是,全部都是我的错,嗯?」宠溺地柔声安抚了几句,苍抱着玄翼抵达用餐地点,俐落地将人轻放在椅子上。
    「你喜欢的蕎麦凉麵已备妥。」
    「这还差不多。」玄翼边说,不忘边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微笑观望着玄翼吃麵,苍直到这刻才终于有了真实的满足感。眼前这幅温馨幸福光景,时隔几年,才终于又有机会能亲眼享受。
    在他第一次遇见玄翼时,玄翼不是他,而是「她」,一个拥有酒红色长发、酒红色眼眸,名唤为「紜」的美丽少女。
    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只记得当她出现后,便成为了zanyluciffer酒吧的专属标志。「当夜幕低垂,黑暗降临……便是紜更生之时」更一度成为人们琅琅上口的绝句。
    她其实只是一名服务员,却又不仅止于如此。除了酒吧的业务,平时听说她还会陪一些指定客人进行「约会服务」——类似假扮恋人的游戏,却是当时人们争先恐后的一大竞技活动。
    然而苍被她所吸引的,是那双静如止水、彷彿看透一切而虚无浑沌的眼睛。
    「听说你在陪人玩恋爱游戏?」
    她睁着那双空虚的眼瞳,幽幽注视着苍,半晌,勾起抹动人笑容:「你说的没错,但我偏不陪你玩呢。」
    如同一隻倨傲优雅的黑猫,踩着慵懒步伐,不着痕跡地轻轻离开……苍顿时对眼前这名少女起了极大的兴趣:「喔?是这样吗?」
    他缓步走上前,凑到她耳边落下如情人间的深情低语:「不知道如果人见人爱的美少女『紜』被人发现她其实是一位『美少年』会怎么样呢?」
    闻言,她无奈地瘪了瘪嘴,叹了口气:「唉……这样吧,如果你供我吃、供我住,不限制我的个人活动,我就跟你走。」
    明明状似苦恼无奈的神情,但苍却看见了,她的眼底没有任何一丝波动。
    如滩死水,再也不曾流动。
    于是他们展开了同居的生活。在她的要求下,苍不得命令她把女装换掉,包括她那头酒红色假发。
    问她理由时,苍却被反问了:「你为什么要叫作『苍』呢?」
    「因为我的眼睛透光时似乎会泛着淡淡的湛蓝。」
    「所以我为什么要叫作『紜』呢?」她逕自接续说道:「因为有这头脱离现实的酒红色长发,才能狂乱而捨弃自己。」
    「你的国文造诣很好。」苍不禁对紜这番註解讚赏有加。
    「你也不差。」她似笑非笑回了一句。
    这就是紜,年纪轻轻,身体里却住着歷尽沧桑的衰老灵魂。无畏无惧,无情无义,喜欢说些似是而非的癲乱话语。
    几年后,紜不再是「她」,脱去了酒红色长发,现在的他是玄翼,据说已然失去记忆的玄翼。
    「你在学校过得不快乐吗?」
    「嗯?为什么这样问?」吃饱喝足的玄翼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活像隻饜足的贪吃猫。
    「把自己作为条件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你想逃避校园生活的手段吗?」苍问,相当一针见血。
    「这条件不是你开的吗?」玄翼泰然自若地反问。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啊。」苍大言不惭地坦承道。
    「真是多么差劲的男人啊。」玄翼冷笑了下。
    「再差劲,也比闷不吭声把恋人当成礼物送给别人好吧?」苍笑得欢愉十分,揭人疮疤完全就是他的兴趣。
    「他是说他喜欢我。」出乎意料,玄翼竟也扬起嘴角,轻浅一笑:「但『喜欢』并不一定代表什么。」
    「你伤心了?」终于满足了恶趣味,苍这才关心问道。
    「你觉得呢?」玄翼以问代答。
    「作为补偿,带你去游乐园玩,如何?」苍微笑地丢出了诱饵。
    玄翼仅笑笑说:「我能够拒绝吗?」
    ******
    此时异地,言璧校园,西区学生宿舍,718室门外,是流木楠不耐烦的神情,以及几乎没有停下过的敲门声。
    「日下炽祤,你在里面吧?听到了就给我开门。」
    「日下,不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到没?」
    「炽祤……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喂,到底是醒着还睡着啊?」
    终于,敲了第n+1遍的门后,里头传出了熟悉的怒吼声:「吵死人了混帐流木,没事就给我滚回去!」
    「原来醒着啊,醒着就开门啊、炽祤。」得知里头人的状况后,流木楠原先焦急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从容慵懒。
    像是受不了流木楠的死缠烂打,日下炽祤只得认命地把自己从棉被团里拔出来,起身去帮前者开门:「烦死了,一大早就要看到讨人厌的脸。」
    「还以为你会垂头丧气的,想不到挺有精神的啊。」不请自来的流木楠一踏入房间便像是来到自己家般的舒适自在,就见他悠然自得地往那张每间寝室都有的kingsize柔软大床铺一坐。
    「面对仇人能不有精神吗?」日下炽祤没好气地低吼了声,顺手揉了揉本就杂乱毛躁的金发。
    「说吧,和小天使发生什么事了?」确认完日下炽祤的状态ok后,流木楠选择直接进入正题。
    日下炽祤先是抿着嘴不发一语,接着,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似乎只要背对着流木楠、看不见那张惹人生厌的脸,他就可以大方吐露心事。
    「玄翼原来都知道了,关于哀凌和伶的事。」
    流木楠有些惊讶:「小天使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是从一开始,那么,他一直都故作不知情吗?
    「我不清楚……他昨天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只要忆及昨天发生的当下,日下炽祤都会感觉到那股打自心底令人发寒的幽深恐惧……为什么?明明他面对的是那个天真无邪、纯真可爱的玄翼。
    「他说,我们只是把他当作哀凌的影子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日下炽祤捫心自问。
    因为玄翼和原哀凌身上的气质太过相似,所以他们才会不由自主被他所吸引?一切都是因为如此?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专注聆听后,流木楠冷静出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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