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寧凡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太小题大作,方彻也只是出于好意,没特别的意思,于是打了个圆场:「没事,是我话说重了。」
    方彻却知道卓寧凡是发自内心的。
    「吃饭吧!」接着他往方彻的碗里又丢了块羊肉,「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这家羊肉炉确实不错,肉质鲜嫩,配菜及佐料也十分新鲜,就是位子有点偏,没办法,他那房子就是在这么的偏僻。
    「你现在就住我卖给你的那间房?」
    「对。」
    「我那房子除了安静就没什么好的,离市中心有段距离蛮不方便的。」
    「没关係,你呢?住在饭店还习惯?」
    「还行,星海好歹也是五星级饭店,该有的服务都有。」
    两人边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都是聊着卓寧凡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因为除了这些,他们暂时也想不到共通话题。
    曾经,面对卓寧凡,他始终有一股自卑感,不管怎么追,对方总在他前方,他不停想超越他,直到他患病,他以为自己终于慢慢超越了他,并享受那种终于超越了对方的成就感,进而将他拋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他曾经和卓寧凡说过,希望他不要走的那么快。
    也是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为什么他始终看的到对方的背影,因为对方从来没有将他留下过,并且还在前方替他遮风挡雨,直到满身伤痕,再也走不动蜷缩在原地时,他却狠狠的拋下了他。
    在他享受着成名带来的所有光环,耽溺于短暂的纸醉金迷,完全没发现对方病了,只觉得他像个脱油瓶一样,整天在家,做着家务,足不出户,他竟开始看不起这样的卓寧凡,认为他逃避现实,不再上进。
    现在想来,方彻真的有许多许多的遗憾和后悔,他对所有人都很细腻,唯独对自己最亲的人特别粗心。
    眼前的人已经远走,就像当初他拋弃对方一样,他也再次拋弃了他,独自走到了他再也追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为他停留。
    他连挽回的机会都不再有,几年前那一场大彻大悟,他明白他永远失去了这个人,所以他只能选择在原地等他,就算梦里施捨他一眼也好。
    如今他们可以重逢,同坐一桌,吃着对方喜欢的料理,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敢想,眼前的人是如此的真实,却又虚渺,他担心过了今天是否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方彻用这种和煦的眼神看他,他感到有些彆扭。
    「我们偶尔还能这样吃吃饭?」方彻礼貌性的询问。
    「只要我有空,你有空。」
    「一言为定。」
    卓寧凡觉得现在的方彻,时刻注意与他保持着一道舒适的距离,除了刚刚那一点点不愉快外,方彻很快退回了他应该在的分吋线上,现在的方彻,比以前懂得什么叫尊重。
    眼见桌上的盘子空的差不多了,方彻开口:「我送你回去。」
    「现在小黄很方便,叫一下就有。」
    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三点半,送他回去再回来,天都亮了。
    他是无所谓,本来就睡饱隔天也没事,但方彻显然是还没睡过,至于隔天有没有事,他就不清楚了。
    「我邀你来,便有义务送你回去。」
    「好……。」既然你这么坚持,有便车不搭白不搭,明天精神不济别怪我。
    于是,卓寧凡再度上了方彻的车,回程时显得有些安静,可这份静謐却不再让两人感到尷尬,反而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直到某个红灯时,方彻低沉道:「帮我拿一下你前面抽屉的药片?」
    这时卓寧凡才注意到,方彻似乎脸色有点不好。
    打开抽屉,简洁乾净,药盒放置的位子一目了然,「粉红色这个?」
    药片的包装写着"艾胃逆福咀嚼锭",这人胃的毛病,这几年倒是一点也没变。
    「胃不好,半夜跟我吃羊肉炉阿?」他这话说的有点损,可还是俐落的拆开包装,将药锭递给了方彻。
    对方面上倒是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取过药片,嚼碎后等待胃部的不适缓解。
    以前卓寧凡总是特别注意着他的饮食,他从小胃就不是很好,在卓寧凡的调理下,在一起的十年间就算有时在外应酬,几乎没再犯过胃病,而卓寧凡离开后,胃药却已然变成了他的生活必备品。
    「看来这几年没变的是,你仍然不太会照顾自己。」对方变了许多,可关于怎么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貌似万年如一日的不得法门。
    方彻依旧什么也没回,接着慢慢靠边煞停了车。
    「到了,回去休息吧!」
    「好,谢谢你。」
    卧着门把时,他还是迟疑了,叹了口气:「算了,你上来吧,人不舒服就别勉强再开一个小时车程回去。」
    听到这,方彻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波流转,面部勉强维持镇定,可内心早已一片兵荒马乱,良久只问出了句:「真的?」
    「再问你就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火速停好车,方彻跟着卓寧凡上到了15楼,时间刚好接近日出,天开始濛濛亮。
    卓寧凡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沙发,而行李只有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没了。
    就如同他说的,他还不确定是否要长驻下来,亦或是继续远走。
    「你好好休息,不用在意我,我睡饱了,就坐沙发玩个游戏。」
    「你玩游戏?」两人对于新的对方,都还有许多的不了解。
    「这几年迷上的,主要是之前在医院养伤养了段时间,看隔壁床的高中生每天拿着游戏机,有次好奇就跟他借来玩玩看,没想到还挺有趣的。」事实是他的前半生从来都没有任何可以停留在类似游戏这种休间娱乐上的时间,他只是在补回他的少年时期。
    「床头柜有水壶,我出门前热过了,应该还温温的,想喝水就自己倒。」
    「好。」
    有些事会变,但有些习惯不会。
    卓寧凡至今仍会在床头柜放上一壶温水。
    这样的习惯,以前是为了他,现在或许只是变成因为他而养成了的一个习惯。
    方彻拘谨的侧躺在卓寧凡的大床,倦意浓厚,却捨不得睡,就这样看着他打游戏。
    只是看着,也觉得无比幸福。
    卓寧凡游戏玩得专注,丝毫没发现有人注视着他这件事,等意识到对方还没入睡时他还以为是外面光线太亮,对方不好睡,起身将窗帘拉上。
    「这样你应该比较好睡,我记得你入睡时不能有一丝光照。」
    「没事。」
    「那怎么不睡?」
    "我捨不得。"
    当然这话是说不出口的。
    「这就睡了。」方彻听话的闭起眼,拉起被子,既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味包覆着他,很快呼吸渐沉,进入了梦乡。
    他知道,这是会他这五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觉。
    然而在方彻入睡后不久,卓寧凡将游戏机摆到了一旁,单手扶额,若有所思盯着在他床上酣睡的人,眼底却有了几丝不着痕跡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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