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武艺大会分为两项,一为擂台比试,二为弓马。照例由皇公贵族子弟参与,而今年盛况空前,许多人都是为观看九皇子和皇太孙之间的较量而来。
    「九弟,璟儿就请你多多指教了。」太子宇文浩坐在高位,视线保持向前不动,仅蠕动着嘴对着下排的宇文涟说道。
    宇文涟端坐在位子上,侧头瞄了眼另一侧正死盯着自己的宇文璟,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太子客气了。」
    隐隐地,烟硝味在空气中蔓延。
    擂台比试正式开始,看过了几组试合,宇文涟开始觉得无聊,提剑离开位子走到外场去,找一处僻静之地,随兴趟在草皮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他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阿陌循着宫人们的指引来到这里,看见的就是面前的景象,他放轻了脚步,直到在宇文涟身侧站住,淡漠的神情没有一点波澜:「九殿下。」
    「阿陌啊,你说大人的世界怎么那么复杂?」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那冰霜般的深色眸子透出了一丝懵懂。
    「你说我究竟是该赢还是该输?」
    阿陌听罢此话,正欲开口讲话,就被宇文涟的笑声打断,平日里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九殿下,此刻的笑容却带着嘲讽与无奈,道了一句「无所谓」后,缓缓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一手搭上阿陌的肩:「一会儿看我的厉害。」
    阿陌点头,静静地看着他走回会场的背影。
    他想告诉他,放手去做就好。最终看来似乎也不必多言了。
    如果宇文涟能回头,一定能看见身后那抹一闪而过的浅笑。
    夏末初秋的阳光依旧热烈,微风却带有阵阵凉意,十岁的宇文涟和宇文璟在眾目睽睽之下提着木剑上台,叔姪二人对面而立,相比宇文涟的从容自信,宇文璟显得有些侷促不安。
    宇文涟把宇文璟圆滚滚的身躯由上而下、由左到右瞧了个遍,笑问:「姪儿近日可有认真练剑?你可得拿出真格来,否则皇叔会玩得不够尽兴。」
    他这个姪子一向争强好胜,这不,一点点激将法就能把他气红了脸。他以剑相指,高声叫嚣:「九皇叔待会儿可别哭鼻子!」
    这是一个非常目无尊长且不尊重对手的举动,场边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宇文涟倒也不在意,逕自行了个礼,转身就位。
    呵,谁要哭鼻子还不知道呢。
    锣响,试合开始。
    宇文璟立时衝上前去,劈头就是一砍,他剑法虽快但毫无章法,步伐混乱、歪七扭八,比起出招更像是拿着捕虫网追着蝴蝶跑,而那隻蝴蝶还左闪右避、上飞下舞的,犹如捉迷藏般灵动俏皮,让宇文璟四处扑空,滑稽的样子逗得场边人群乐不可支。
    听见笑声,气喘吁吁的宇文璟死盯着滴汗未出的宇文涟,以为他故意耍人,害自己变成笑话,气焰衝上头顶,「啊——」大喊着又往前衝去。
    这次,宇文涟不闪了,方才还收在身后的木剑随他一个转身拋出漂亮的弧线,击落宇文璟胡乱挥舞的剑,他迅速移步至宇文璟身后,趁他露出背后的大空档,木剑就像有一条线牵引般落在他的手中,他出剑极快、乾净利落,瞬时将剑抵在宇文璟颈侧,等后者反应过来,场边的叫好声已经盖过了他的震惊,他动弹不得、冷汗直流,双腿颤抖根本无法站稳。
    「九殿下果然天赋异稟,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
    「可不是吗?将来九殿下一定是咱东禹国最精锐的战力,跟五殿下、七殿下一样,成为惊动他国的猛将!」
    「嘖嘖,但是皇太孙??」
    「要说同龄,这实力也差太多了??」
    「嘘,小点声,不怕砍头吗?」
    场边对宇文涟的讚叹此起彼落,就连皇帝也带着满意地笑,老臣高官们见状又是各种褒捧逢迎,都说九殿下气宇不凡,肯定能成大器。
    宇文涟并不在乎这些场面话,对他来说,打败宇文璟不是难事,他只想挫挫太子一党的锐气,证明他们兄弟三个得到赏识是靠实力而非因着父皇对母妃的宠爱。他下了擂台,走到皇帝面前,一礼:「父皇。」
    「九郎,几日不见,功夫又见长不少,为父很是欣慰。」
    「多谢父皇称讚,儿臣只是谨遵父皇教诲,日日练习,不敢怠慢。」
    「很好。」皇帝顺了顺鬍鬚,眼里尽是对宇文涟的青睞,但眼珠子一转,落到了被人扛到面前的皇太孙身上,却成了失望。他哼出鼻息,脸色暗了下来,沉声道:「太子,璟儿还有待加强啊??」
    被点名的宇文浩立即起身:「儿臣教子不严,还请父皇降罪。」
    「孩子还小,何罪之有?」皇帝轻笑一声,对着宇文璟道:「璟儿,以后多跟你九皇叔学学,你俩年龄相仿,应该更要多多切磋。」
    宇文璟就算心里再有不甘,既已败阵下来,就只能摆出输家的样子,低头道:「是,皇祖父。璟儿日后必多向九皇叔请教。」
    皇帝頷首,摆手道:「都下去吧。」
    二人称是,从皇帝面前退下。
    擂台比试结束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宇文涟得意洋洋地走到他五哥、七哥面前,本打算好好炫耀一番,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两头爆栗,痛得他蹲在地上捂着痛处半句话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们干嘛呀?」
    「干嘛?你还好意思问啊?」宇文洛抬手又是一记手刀。
    「我不是赢了吗?大家都挺高兴的,怎就你俩臭脸!」
    「九弟。」宇文湘眉目之间没有过多的变化,语气里却带着责备:「赢便赢了,赛前何必激怒人家?对手出招时为何避开?你明明知道那只会让他更加生气,他出尽洋相,你惹怒了他,等于惹怒了太子,你??」
    「五哥!」宇文涟向来听不了宇文湘嘮叨,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出剑乱七八糟,我若不闪开难道还要挨他打吗?我只不过是争取点时间试探实力,寻找反击的机会罢了。大敌当前,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点道理怎么用在擂台上就行不通啦?还有,武艺大会本就是凭实力分高下,我说错了吗?」
    两位哥哥听完这番言论,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没错,他说得一点都没错,错就错在他们的立场,被逼着无法出头。
    近年来朝野就有诸多谣言,说皇帝对太子不满,皇后早逝,太子没有稳固的根基,甚至开始有人猜测皇帝会从宇文湘和宇文洛之间另立储君,他们身后有多年深受荣宠并且代理后宫事务的俞贵妃,谣言风生水起,肯定也传到太子耳里,他本就嫉妒他们,听了这些传言难免更加有所忌惮。所以提议让年仅十岁的宇文涟和宇文璟参加武艺大会,本意就是要给他们兄弟三人提个醒儿,也让蠢蠢欲动准备分党结派的官员们知难而退,怎料宇文涟竟是颗不服输的石头,偏偏要当眾踩太子的尾巴。
    「九弟,下一场弓马莫要衝动。」宇文湘了解宇文涟的脾气,让他认输绝对不可能,只能让他收敛些。
    宇文洛亦附和道:「五哥说得对,小九,我们都知道你骑术精湛、弓法了得,好好完成比赛就好,别再跟璟有任何衝突了。」
    「知道了。」宇文涟深知其意,两位哥哥是让他安分守己。
    等五哥、七哥离开,他独自长叹一气,想起一直不见踪影的阿陌,便四处张望了起来:「奇怪,不是让他看我厉害的吗,那傢伙上哪儿去了??」
    阿陌在擂台赛结束之后便去寻宇文涟,但人潮太多,他在会场等了一下才走出去。他走到赛前和宇文涟说话的地方,遍寻不着人影,正要前往他处,就被边走边愤慨怒骂的宇文璟碰个正着,登时被他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阿陌恭敬而规矩地行了个大礼。「皇太孙。」
    「哟,这不是俞贵妃死了的大丫头的儿子?怎么没跟在我九皇叔身边,独自在这赏花吗?」宇文璟双手放在捆着他大肚子的金色腰带上,他换了一身紫色骑衣,看来又是今年新做的,用上好的布料、高档的金线缝製而成。他朝阿陌步步逼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哎,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怎么老是穿得灰里土气的,难道对你视如己出的俞贵妃没帮你做衣服吗??」
    阿陌没有回答,眉头也不皱一个。事实上,他身上衣服也价值不菲,只可惜嫌弃他衣服的宇文璟更是个没眼光的。
    「本太孙在问话,你竟然敢不回答!」宇文璟见阿陌一声不吭,明明知道他个性如此,故意挑他毛病,把刚才在宇文涟身上受的气撒在他身上。
    一个随侍上前:「皇太孙,依属下看,既然九殿下让您失了脸面,这阿陌也是个没礼貌的,不如给点教训吧??」
    ----番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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