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若非真实明白便歌咏爱,那便是一种严重的褻瀆。
    起码萧兰茝是这样觉得的。
    在地愿为连理枝,根相握,叶相触,在地底也交缠,在天上也紧拥。
    跟一个人这么爱得过火,其实恋爱在某种程度上跟吸毒也没什么区别。
    促进多巴胺,又或是,让人上癮。
    虽然方寧说了不需要,但萧兰茝还是想举办一场婚礼。
    方寧说,「为什么要举办婚礼?我们也没有亲人什么的……我只有惠全。」
    「宝贝。活着不能没有仪式感,不然人跟牲畜有什么不同呢?」萧兰茝笑问,「不用是很盛大的那种,我们也不用声张,哪怕只有我们两人也无所谓,但我希望你会一直记得我娶你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
    于是在某个方寧并不知道地名的国家一个无人的教堂里,两个并不信奉神或佛的人,穿着西装,简单却隆重的握着彼此的手。
    教堂里一个老神父是证婚人,一开始不太愿意替他们证婚,可萧兰茝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西装,被老神父「意外」看见了手枪以后,那老人就突然特别愿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吧?毕竟谁知道笑脸人收起笑容是不是恶鬼呢?
    两人双手握着,紧扣。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了进来,斑驳地面,彩色的投影。
    那影子落了一片在方寧脸上,萧兰茝静静看着。
    他一直觉得,哪怕寿终正寝,死亡也仍是一件无法从容的事,那么相爱呢?
    从容得了吗?一段尘缘,一棵树,一朵花,因为爱一个人,眼看万物都会变得不再相同。
    树木变得翠绿,花朵变得美好,蓝天更加蓝。
    夜里轻轻趴在爱人胸膛,感受他胸脯的起伏,平稳或是湍急,他如山河,如大地,如倾盆瓢泼又或是缠绵细碎的雨。
    他如万物存在,眼见之物全是他,朝阳月色、云雾星辰,睹物思人。可他却又超脱了万物,超然神圣。
    在那些匍匐狼狈,浑身血污的日子里,萧兰茝跪在床前,双手交握,他都虔心祈求上天保佑他的天使,他总有一天得去找他,等他功成名就,等他不再狼狈骯脏,等他涅槃,等他重生,他总要去找寻那个拉他脱离苦海的天使。
    苦苦追寻,却传来他早殞落的消息。
    当然那时谈不上爱,死了就是有点遗憾罢了。
    但也许是因为真的特别想见他一面,所以对于他的死不知为何总有些抱歉,感到无比歉疚。许多夜里,萧兰茝都想着,要是自己早一点成材,也许早点找到方寧,他也就不会死了。
    当时因为亏欠感强烈,他甚至为方寧立了一个墓碑。
    想想真是荒唐。
    若那不是爱的种子落地生根滋长,又怎会对着一个仅仅见过一次的人如此念念不忘呢?
    忘不了忘不了。
    甚至夜夜为了他的死亡伤春悲秋。
    神父清了清嗓子,方寧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与否、生死与否,悲欢喜乐,你是否都愿意跟这个人共度一生呢?
    生死与共,苦乐相连。
    愿意。方寧愿意。
    半生飘泊遇见了一个值得自己不假思索一口答应无论穷苦,都愿意相守的人,何其容易呢?
    方寧顾虑的总是太多。
    担心被伤害,担心被背叛,如此患得患失的他恰巧又碰上了个萧兰茝。从此整颗心为他沦陷,共喜共悲,什么都连在一起。
    幸亏萧兰茝深情,从不让他寂寞孤寂。不安的感觉一直存在,可那种不安,又源自于爱。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
    得到的爱不够也会不安,得到的爱太多也会不安。拥有太多的人总是害怕失去。
    被爱灌溉得以有恃无恐的时候,又忧虑于这样的爱某天烟消云散。拿不起放不下。
    方寧能保证,哪怕萧兰茝在这里娶了他,这样的不安依旧长存。那是他过于幸福的杞人忧天。
    小小的仪式结束以后,萧兰茝牵着他,走到了教堂后面的墓园。
    「你知道我为何选择在这里完成仪式吗?」
    方寧愣了愣,「当然不知道。」
    萧兰茝指了指其中一个墓碑,「我当时得知你的死讯的时候异常愧疚。替你立了一个墓碑。」
    方寧一听连忙转过头看,只见墓碑上并未写上他的名字,只简单扼要的用英文书写体刻了「天使」。
    哪怕只是如此,也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
    墓碑前放了一束花,还新鲜。
    「这里经常会有人来,可能因为『天使』的关係吧?」萧兰茝道。「觉得不太吉利吗?」
    你说呢?
    有人婚一结完就带人来看墓地的吗?
    「不过……我感觉我埋葬的不是你。」萧兰茝又道,「当时百般焦急,躁动掩埋的,似乎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情。感恩感谢、追寻与希望。把那些都埋了起来,从此我的人生再无那些了。」他幽幽道,「不要那样活着。方寧。没有那些情感的活着,根本不是人。哪怕是我,也会在双手染血的夜里辗转难眠,但自从我把『天使』下葬以后,我没了悲悯与同理。没有希望的活着所以并不担忧失败,我只想把阻碍我往前的人通通剷除,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往前?前方有什么吗?我的人生一路走来都是一片漆黑,你一直是漆黑尽头小小的光,但你『死』后,我连追逐光的权利也没有了,麻木往前,却不明白自己在追逐什么。」
    「现在呢?」方寧问道。
    「现在当然好了。什么都好了。」萧兰茝笑了笑,「只是偶然想起自己所埋葬的『你』。你明白你是什么吗?」
    方寧摇摇头。
    「未来。」萧兰茝微微一笑,看了过来。阳光穿过了教堂顶端的十字架,狠狠打了下来,光束从天而降,那一刻,降临在萧兰茝身上的光芒,让方寧虔诚。
    那一刻,他信了世上有神,他信了上天无比眷顾,因此他在此生遇见了这个男人。
    救赎他的过去,成为他的未来,陪伴他的现在。
    「我追寻的,是未来,是你。所以失去的时候悵然不已,甚至感到愧疚。我就那般弄丢了眼前唯一的光点。」他笑道,「你能明白吗?」
    方寧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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