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金条从哪里买的?”
    “中国银行的,都是五十克一块的,有六块,我当时去银行存钱的时候,他们推荐我买的,说这个比存定期的收益要高,现在全没了。”廖华胜哭丧着脸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母亲把它们卖掉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上个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在,而且她知道这是留着我以后娶老婆用的,她不会动。”
    “你母亲有没有银行卡?”假如他母亲的银行卡上在短期有大额的资金流,这就说明他母亲有可能动了金条,所以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我们家里也只有我有银行卡,我妈赚的钱每个月会定期打在我的卡上,她平时身上装的钱只够她的生活开销。”
    “那就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我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里面蕴藏的潜在信息。
    为了不拖延时间,明哥简单地告知廖华胜要遵守的一些须知后(比如短时间内不要离开案发地,随传随到接受询问等等),我们便重新回到了科室。
    “小龙,把你勘查的情况说一遍。”我屁股刚坐下,明哥就催促道。
    “我在现场发现了两种痕迹。第一种,鞋印。院子内一共有三种花纹的鞋印,一个是苗小兰的,另外两种鞋印均为男性所留。一个是圆点状鞋印,另外一个是线条状鞋印。这两种鞋印都很新鲜,应该是刚踩不久。其中圆点状鞋印码号为四十二码,我在屋内找到了同码号的鞋子,所以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廖光永所留。线条状鞋印为四十码,初步判定应该是嫌疑人所留,以此判断,嫌疑人为一人。”
    “第二种,轮胎痕迹。”
    “轮胎痕迹?”明哥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有些诧异。
    “对,就是轮胎痕迹,而且从痕迹面的宽度来看,应该是摩托车。”
    “你说嫌疑人偷走了死者家中的摩托车?”
    “不是,我在摩托车轮胎痕迹周围只提取到了廖光永的鞋印,嫌疑人压根就没有往摩托车旁边靠。而且通过现场鞋印的方向,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断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
    “嫌疑人曾多次往返死者的住处,这是一;廖光永曾骑摩托车出去过,而这辆摩托车现在不知下落,这是二。”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一处疑点现在解释不清楚。”
    “说来听听。”
    “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一处指纹,而且根据廖华胜的介绍,他的家中有大量的财物损失,可在室内,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翻动的痕迹,而且死者家中被盗的财物藏得相当隐蔽,不熟悉情况的人,很难找得到。”
    “有哪些财物损失?”
    “廖华胜在衣柜抽屉背面做了一个暗盒,他在里面放了六根从中国银行购买的保值金条,还有他母亲的金戒指和金项链。”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嫌疑人在杀人之后又到死者的家中实施了盗窃,然后又把整个屋子的指纹全部擦拭了一遍才离开现场?”
    “对。”
    “看来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
    “明哥,通过现场勘查,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段。”
    “哦?”
    “根据死者儿子的口供,我们知道,廖光永被抓进去后,他和他母亲才搬的家,廖光永对新家的情况估计是一无所知,这是一。”
    “死者家中的财物是廖华胜这些年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它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廖华胜和他的母亲知道,而且这些钱是留着给廖华胜娶妻之用,我相信苗小兰不会傻到把这件事告诉廖光永,这是二。”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叶茜,苗小兰在村子中没跟谁红过脸,所以嫌疑人应该不是她生活圈里的人。但是,为什么嫌疑人还是找到了藏得那么隐蔽的财物?而且根据我的勘查结论,嫌疑人是直奔这些东西去的,廖华胜的卧室他连进都没进,这就说明嫌疑人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没钱。”
    “嗯,是这个理。”胖磊表示赞同。
    “再结合火灾现场的情况,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整个作案过程。案发之前,死者廖光永和苗小兰肯定都在家,否则不会两个人都遇害。嫌疑人估计是怕只身一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就使用了某种计策将廖光永引开,廖光永骑着摩托车离家去找嫌疑人,最后在柴房被害。”
    “接着嫌疑人又拐回到其家中开始逼迫苗小兰说出家中财物藏在何处,苗小兰可能经不住嫌疑人的威逼,直接说了出来,嫌疑人得手后,便把她敲晕绑进柴房,一不做二不休用汽油焚尸。这样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廖光永先被杀害,而苗小兰最后被杀,也能说明为什么嫌疑人能找到藏得如此隐蔽的财物。”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推测。
    “就目前来看,你的这种说法基本可以说得通。”明哥点头道。
    “咱们现在掌握了嫌疑人的鞋印,不如让叶茜把那个孟浩带来。只要鞋印能对得上,咱们不就有了抓手?”我小心提醒道。
    “行,我现在就给叶茜打电话。”
    “对了,焦磊,你的视频分析得怎么样了?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孟浩?”明哥在掏出手机的瞬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整个盗窃的过程,只有廖光永一个人。”
    “估计两个人已经闹翻,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作案了,这也正好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我补充道。
    “那行,等叶茜把孟浩带来,我亲自审问审问!”
    六十六
    要么都说雷厉风行是刑警的一贯作风,从明哥打电话到现在,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叶茜乘坐的那辆印有“刑事警察”的警车便很快驶入了院子内。
    听到动静的我们几个人,赶忙下楼朝院子里跑去。
    呼啦!随着车门被推开,一个骨瘦如柴的五十多岁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冷主任,孟浩我带来了!”
    “嗯,把他带到我办公室。”
    “好的。”
    孟浩刚一迈开步子,我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你的腿怎么了?”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慌忙问道。
    “哦,小时候调皮爬墙把腿给摔断了,治疗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留下了这个毛病。”孟浩老实地回答。
    “多少长时间了?”
    “那长了,最少都有四十年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把将他的鞋子脱掉,当我看到他的鞋底时,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耷拉着脸,快步走到明哥面前,小声说道:“孟浩的鞋子是四十二码的,跟现场嫌疑人的鞋印大小不符,另外从现场的成趟足迹分析,嫌疑人的腿脚很好,但你看孟浩的右腿,有明显的残疾,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孟浩那只站都站不稳的右脚,语气有些沉重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人都来了,问问再说。”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廖光永你认识不认识?”明哥对孟浩开门见山地问道。
    “认识,以前我的同案。”孟浩从刚进入院子到现在,态度都相当端正,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猴”。(劳改的释放人员,由于在监狱中受到很多罪犯的“熏陶”,基本上都是偷奸耍滑,嘴里没一句实话,对于这样的人,我们都称呼为“老猴”。)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作案的等等,能说多详细,就说多详细。”可能明哥也感觉到了这个孟浩跟一般的释放人员有些不同,在说话时,他很客气地扔过去一支烟卷。
    香烟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孟浩双手接住直接夹在了耳朵上,丝毫没有停顿地开口说道:“十几年前,我们两个是在同一个摩托车修理店打杂的小工,廖光永的脑子比较快,还没到一年就基本把老师傅的活全学去了。因为我俩是一起进来的,他对我也知根知底,有一天他就拉着我说,要挣快钱。”
    孟浩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以为他要拉着我开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想去‘溜车’。”
    “溜车?”
    “这是我们的行话,因为那时候我们打工的那家摩托车修理店也回收二手摩托车,可真正的二手摩托能有几辆?我们心里都门清,回收来的二手车几乎都是小路车,‘溜车’就是偷车的意思。”
    “嗯,接着说。”
    “听他这么说,我哪里有这个胆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你们也能看到,我的腿脚不好,万一被人抓到了,跑都跑不掉。廖光永当时就告诉我,不让我偷,我只要站在门口望风就行了,事成之后分我一半,我那时候正赶上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禁得住劝,就跟他去了。”
    “我记得那是在‘五一宾馆’的门口,时间是在晚上八九点钟,他盯上了一辆铃木大架,当时宾馆的大门正对着这辆摩托车,里面的吧台小姐还时不时地往外瞅,廖光永让我去开个钟点房,扰乱吧台小姐的视线他好下手。结果,我这边住房手续还没办好,他那边就已经把摩托车给偷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以前就经常出去偷,所以手法娴熟得不得了。”
    “那辆摩托车我们卖了四千多块钱,廖光永也怪够义气,直接拿出两千给我,剩下的零头他也没藏着掖着,都让我们俩喝酒花了。那时候,我们给人家当小工,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这一下就弄到快半年的工资,我们俩都尝到了甜头,就合计着再干一票就收手。”
    “也就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们两个又用同样的办法偷了一辆雅马哈,卖了三千多。从那以后,我们两个每次偷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每次都有下回,在没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偷了有好几十辆摩托车。”
    “当时摩托车可不像现在这么普遍,那时家里要有一辆摩托车都跟现在家里有小轿车一样拉风,这偷得多了,报案的肯定就多,警察后来就盯上了我们。我腿脚不好,跑不远,所以是第一个被抓住。”
    “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被警察抓住以后,吓得把所有盗窃摩托车的事情全部招了,最后警察带着我,在廖光永的家里把他给逮住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俩这沟算是划清楚了。”
    孟浩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对这份情谊充满了不舍。
    “你们两个之间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矛盾?”
    “没有。其实在我心里,廖光永这个人很够义气,我俩干了两年多,每次都是他顶风去偷,可每次卖了钱都是五五分成,他从来没因为我腿脚不好就少分我一分。前几年要不是因为他,我也没钱给我娃治病,估计现在我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所以在我心里一直念着他的恩。虽然我俩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怪对不起他的。”
    “你们两个被判刑时,是不是关在一个监狱?”
    “是一个监狱,在监区的时候,我单独去找过他,可他始终没有理过我,我知道他心里对我有恨,所以这些年,我俩都形同陌路。”
    “廖光永在监狱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他这个人心眼多得很,监狱里啥人没有?万一得罪了,人家出去报复咋办?”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廖光永在监狱里表现还算不错喽?”
    “他人挺仗义,跟狱友处得都很不错。”
    “很不错?”明哥捏着下巴反复地琢磨这几个字,忽然他眼前一亮,张口问道,“对了,他在监狱里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狱友?”
    “有,在监狱里放风时,我经常能看到他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个男的我在监狱里也打听过,好像跟廖光永在看守所是一个号房的。”
    六十七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进的监狱?”明哥接着问。
    “叫耿天仇,四十多岁,因为故意伤害罪进的班房,蹲了五年。”
    明哥听到这里,飞快地在电脑上调取了这个耿天仇的相关信息。没过多久,放在办公桌面上的打印机便嘀嘀嘀地开始工作起来。
    “是不是这个人?”明哥把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照片递给了孟浩。
    “对,就是他!”孟浩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这个耿天仇从面相上看并不出众,可他的眼神又让我觉着这个人的气质很不错。
    “耿天仇,男,三十八岁,服过兵役,因为吃饭问题跟人发生口角,将人打成重伤,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刑五年零六个月。”叶茜拿着那张刚打印出的判决书,小声地把主要的内容给读了出来。
    “原来如此,当过兵,难怪。”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跟廖光永这些年都没有联系过?”明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接着问。
    “我倒是想联系呢,毕竟我心里有愧于他,我出狱后想拿一笔钱给他的家人,可听他村里的人说,他老婆孩子搬家了,具体搬到哪里我也打听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我们俩再没见过面。”
    “那好,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需要你配合时我再联系你。”
    “警官,我能不能问一下廖光永犯了什么事?”孟浩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和他老婆前几天被人烧死了!”
    “什么!”孟浩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大睁双眼,仿佛他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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