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锦云的葬礼结束后,温华正式收养了温清司和温清执,在名义上,他就是他们的父亲。
    收养的办理程序很顺利,小一些的温清执对温华和方晚喊爸爸妈妈已经喊得仿佛天生如此,温清司倒是无法改口。
    温华没有想要强迫她的打算,准确的来说,他其实本意也没想大费周章去收养他们,只是方晚喜欢他们,而她最大的遗憾就是年纪轻轻不懂事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于是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方晚并不觉得生孩子是一件坏事,虽然怕疼,但她觉得成为母亲本身是一件伟大的事情,看着温清司和温清执那样可爱健康成长的模样,就会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方晚依旧如常地待在太平山顶,照顾两个孩子,偶尔给温华送饭。
    温锦云入葬后她曾经牵着温清司去墓园看过她,一直沉默平静的温清司站着看了会,突然问:“妈妈要睡这么久吗?”
    方晚一愣:“……”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要如何告诉一个九岁的女孩子,把那份死亡的痛苦和永恒与她说清道明,让她清醒地意识到“你的妈妈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跟你玩,不会喊你的名字,再也见不到了”。
    太残忍了,方晚做不到。
    温清司看着上面小小的照片:“妈妈笑得真好看,可惜我长得像舅舅。”
    温锦云的笑容带着温氏独有的艳丽风骨,却在那一圈黑白色内显得格外温柔,目光如水的,就这么看着温清司。
    方晚不放心,一直陪在温清司身边,她提起温锦云的次数很少,刘姨说:“锦云的工作很忙,有的时候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跟孩子见上一面,尤其是跟清司爸爸关系不好的时候,锦云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她完全不怎么在乎,见不着也无所谓,我头一次见当娘的能有这么狠的心,温老夫人对少爷都没那么不在乎过。”
    方晚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跟温华聊起时,他显得更无所谓:“人生难免经历这种事情,趁着感情没有建立起来就早早失去也好。”
    “有你这么当爸的吗?”方晚没好气地说,那一晚上她都是背对着他睡觉。
    日子来到了农历八月二十九日,是方展和袁梦瑶结婚的日子。
    婚礼是露天举行的,定在御龙湾,那天起了微微扶风,气球和鲜花在草地上交伴跳舞。
    方晚思虑了好一会儿才去。
    那杏白色的结婚请柬送到家里时,鎏金条纹在上面构成妖娆的纹路,她细细抚摸,脑海里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坐在靠近红毯过道的座椅上,穿得中规中矩,聆听着有人弹奏《梦中的婚礼》的钢琴曲。
    方展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方晚也没想到他会主动向她靠近。
    “最近还好吗?”两人站在显眼的地方,大大方方的,不避讳任何人,方展穿着笔挺的西装问她。
    席月萍和方汉看见了,脸色不太好。
    方晚笑着看他,他今天真好看,清俊的面孔在风中像酒一样摇曳。
    “恭喜啊,你穿的像我幻想过的你。”她回答。
    “你还幻想过我结婚?”
    她幻想过吗?
    应该是有的吧,只是女主角不是她。
    方晚摇摇头:“不,我是说你穿西装的样子,真帅。”
    这其实并不是方展第一次穿西装,他当律师时就经常一身西服,只不过方晚几乎没见过。
    更早以前他也穿过,那是一个表姐结婚的时候,方展才刚成年,因为长得太突出,就被迫拉去当伴郎充当门面,而方晚成了伴娘。
    大热天的,方展被闷了一身汗,皮肤白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脸沉默低眉顺目的乖乖模样,更显得他像个女孩子一样漂亮安静。
    表姐嫁的那边有些闹,方展怕方晚被吃豆腐,在一群伴郎替新郎扑过去推开伴娘的层层包围抢新娘的时候,方展眼疾手快地就把她给抱住了,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个时候他的心跳的很快,隆隆隆的,场面乱七八糟,笑声与尖叫声绵延,没人注意到两个人倒在婚床外的一角上,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看着对方傻笑。
    只是她这么说,方展就也只是笑笑,就这么揭过。
    两个人站了会,站在那里,一身杏色的裙,一身严肃的西服。
    “我……”方展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而这时,司仪提醒他该入场准备了,新娘要来了。
    后来方晚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袁梦瑶牵着父亲的手从红毯后缓缓走来,惊艳四方。
    只记得方展给她戴上戒指,嘴里说出“我愿意。”
    那叁个字从方展口中说出时,就像是某种把人拉回现实的咒语。
    她还记得,风好像太大了,新娘的头纱被吹起,在两人接吻的那一刻,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她想,一定是风太大了,鲜花都可以与气球跳舞,花颜六色的飞上天空,这才迷了她的眼。
    御龙湾的附近有一片野生菊花开,方晚沿着那里走了走,再往后她看见了仁和医院。
    方晚又折过来往前走,看见了一截荒废的绿皮火车,已经成为了一处景点,有不少人在这里闲逛,在这个秋天里赏花赏风光。
    她就站在草丛里,看着斜坡下的湖水潋滟,看着各色菊花在人群中被拨弄摇曳。
    温华打来电话查岗:“参加完婚礼了吗?”
    “嗯。”方晚干脆地坐在草地上。
    “感觉怎么样?”
    感觉?
    方晚低头笑:“你想知道我什么感觉?”
    她的反问倒是让温华沉默了。
    “你现在就像个重度疑妻患者知道吗?”方晚继续说,手指揪着身边的草,“问你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是我?”她淡淡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方晚很有耐心地等着,伸出手指对上太阳,抬头看时,阳光从指间缝隙中泄露,边缘一片红润,像是血色的宝石。
    耳畔是温华的呼吸声。
    那仿佛有些急促的,又或者是因为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
    其实温华的呼吸声让方晚心里痒痒的,准确的来说是很性感,会让她联想到两人做爱时他喉结滚动,闷哼喘息的模样。
    许久,温华终于回答。
    “因为想要一个人救我,无论是谁都好。在这样的想法中,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只是回头一看时,我就已经变成这样了,而一开始想的无论是谁都行,已经变成了没你不行。”
    方晚把手机放在地上开了免提,也不管温华说什么,也不管温华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双手各自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八的数字,然后眯起一只眼睛,两只手合在一起,缓缓移动,将那节绿皮火车框在一起。
    “其实人生就像那绿皮车一样,有人有一段漫长的旅程,有人近在咫尺。”
    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就这样印在了记忆里。
    就像从开头到结尾,这样就是有始有终,随着岁月流逝,它们就会被淘汰,被取代,或是在山野之间成为过去时光的遗留物供人观赏,亦或是走向衰败生锈被人舍弃的毁灭结局。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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