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立玮也用指甲在骨骼上用力划了一下,然后恍然道,“硬度,硬度有问题!”
    “不错。”罗飞点点头,“我在警校学习以及多年的刑警生涯中,也接触了许多死者的骨骼。每一块骨骼都像是一本书,我学会了与它们交谈。”
    “交谈?”岳东北嗤地一笑,“它们会说话吗?”
    “不是用嘴巴,而是用眼睛,用你的心灵。”罗飞严肃地看了岳东北一眼,“它会告诉你很多关于死者的事情,有些是生前的,有些则是死后的。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被忽略的,因为对于我们警察来说,这可能就是打开血案秘密的钥匙。”
    岳东北在罗飞的目光下有些发怵,他挠挠头,给自己找了个圆场:“好吧,那这块骨头,它告诉了你什么?”
    “它的质地明显比正常的骨骼要软了很多,这是典型的钙质不足的表现。我开始以为是死者生前患有‘软骨病’一类的症状,但这个想法随即被我自己否定了。首先,李定国觉不会让一个软骨病人加入到他的军队中,因为这种病人毫无战斗力可言;其次,死者的牙齿形状非常齐整,这与缺钙的软骨病人的症状是相互矛盾的。所以我换了一个思路,这骨骼中钙质缺乏应该是由于在死后产生了流失。”
    “死后钙质流失?”岳东北有些茫然地看着罗飞。周立玮也凝起目光,静待罗飞的下文。
    “是的,土壤夺走了骨骼中的钙质。”罗飞从指甲缝里剔出一些刚刚嵌进去的土壤微粒,轻轻搓成粉末,让雨水将其冲走,“正是因为这样的土壤,这片土地上的生物群落才会如此与众不同,高大的乔木无法生长,成了这‘亡灵血液’的乐园。”
    “哦!”岳东北这下明白了过来,用手一拍脑门,“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土壤是带有酸性的?”
    “不错。”罗飞看着手中那红黑色的花儿,“所以只有极度耐酸的植物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存活。这样极端的生存环境,必然会孕育出一些独特的物种来。”
    周立玮俯下身,搓起一撮泥土,端详片刻后,叹服一声:“精彩。原来不需要进实验室,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土壤的属性。”
    “当然,这只是我根据一块骨骼,以及生物群态做出的推断,要进一步验证它,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罗飞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四下搜寻,“这里,应该还可以找到更多的骨骼吧。”
    “这还不好办。”岳东北大咧咧地钻入了花丛中,伸手在地面上翻找。不一会儿,他就有所发现了。
    “看,我又找到一块,这应该是人的大腿骨吧?”岳东北举着一根长长的棒骨,咋咋呼呼地说道,“有好多骨骼都散落在地上呢,看来这李定国对战死的部下并没有好好掩埋啊。”
    “来,给我看看。”罗飞从岳东北手中接过那根腿骨,用指甲划了划,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质地仍然很软。”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片酸性很强的土地了?”岳东北心中仍有一些疑问没有解答,“为什么这一大片山林中,只有这一块土地是这样的呢?”
    罗飞笑了笑:“这就要从索图兰大祭司刚才唱过的那首民谣中寻找答案了。”
    刚才罗飞等人讨论骨骼钙质和土壤的时候,索图兰一直插不上嘴。此时听见罗飞突然又提及了自己,他讶异地张大了嘴,问道:“你是说,恶魔的战争?”
    罗飞摇摇头:“和恶魔无关,你们族中的先人只是目睹了一次小型的地热爆发,然后加入自己的想象,将其编成了民谣而已。”
    索图兰对罗飞所言并不太理解,但周立玮和岳东北二人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对!对!浓烟从地缝中冒出,炽热的恶魔之血在土地上流淌……这的确是地热活动的迹象。”周立玮连声说道,“一点都不错,这个猜想非常的合理。”
    “所谓‘炽热的恶魔之血’,指的应该就是温泉。”罗飞进一步做着解释,“有些温泉自身的酸性是很强的,这就是使得这片土壤酸化的原因。”
    “原来如此。”岳东北此时也由衷地赞道,“能从民谣传说中寻找到如此重要的线索。你俱备了成为一个杰出历史学家的素质。不过你是一个警官,可惜了,可惜了……”
    罗飞没有理睬对方的这番感慨,他此时正入神地看着手中的那根腿骨,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说道:“岳先生,你之前说过的话,现在看起来,也是有问题的。”
    “之前?什么话?”岳东北茫然地挠着脑门,要跟上罗飞敏捷跳跃的思维,对他来说显然是有些吃力了。
    “这些骨骼散落在地面上,并不是李定国没有认真掩埋死去的部下。而是因为后来有人把这些骨骼挖了出来。”
    白剑恶已许久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他似乎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插口问了一句:“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罗飞举起腿骨,向众人展示:“你们看,骨骼上有被砸碰的痕迹,在这里。这应该是铁锹一类的挖掘工具留下的。当然,在战争中,士兵的骨骼受伤也是常事。不过如果是生前被利器击中,由于那时骨骼坚硬,损伤时一定会有碎裂产生。而这根骨头只是出现一道深深的印痕,并且在印痕部位发生了弯曲形变,这只有在钙质流失,骨质变软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还有,你们闻不到骨骼上浓重的腐腥味吗?这说明这些骨骼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并不长。”
    “的确是,我刚才也闻到了,只是没想那么多。”岳东北晃晃脑袋,“这么说,骨骼是近期才被挖出来的?”
    罗飞略一沉吟:“也不会很近,至少是在今年开春之前。因为这批‘血花’群落完整,并没有遭到挖掘破坏的痕迹。”
    “那是谁挖的?他又为什么要挖这些骨骼?”岳东北一眨不眨地看着罗飞,期盼他能解开所有的迷惑。
    不过罗飞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这次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现在,我还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不管是谁做的,这都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和亵渎。”索图兰郑重其事地说道,“罗,如果我们要追赶的人并不在这里,那还是……”
    大祭司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惊愕。不光是他,罗飞等人也是神色大变,纷纷调转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坡高处。
    一声凄惨的悲嗥正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那悲嗥充满了绝望仇恨和痛楚的情绪,和着连绵冷雨,在山谷间回荡着,良久之后,方才慢慢止歇。听了这声嗥叫,众人的心口如同被利爪抓挠过一般,刺疼刺疼地极不舒服。
    正惶恐之时,迪尔加忽然抬起手,口中叽哩呱啦地叫嚷着。紧接着,白剑恶面颊上的肌肉也抽动起来,颤着声音说道:“是他,他在那里!”
    大家顺着迪尔加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约四五百米开外,接近山坡顶部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矗立在风雨中,刚才的那声嗥叫,应该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吧?
    罗飞心中一凛,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断被唤醒,虽然相距甚远,雨势又大,那人的具体相貌看不分明,但他还是强烈地感觉到:这正是曾出现在自己恐怖幻境中的那个神秘黑影!
    岳东北显然也有相同的感受,他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是他,他在看着我们,他想干什么?”
    片刻的沉寂之后,白剑恶突然“嘿嘿嘿”地发出一阵绝望的笑声,然后他阴森而又无奈地说道:“他在欣赏猎物。我们全都是他的猎物!就像现在的形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黑影所站的位置,正是高处一块向外凸起的土阶上,所以他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迫人气势。而在墓场中的众人,也全都因此感受到了一种某名的压力。
    还是罗飞最先恢复了思维能力,他手指那块土阶,对索图兰说道:“大祭司,请赶快把我们带到那个地方!”
    索图兰也正有此意,他对迪尔加说了句什么。迪尔加咬咬牙,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率先冲了出去。
    众人紧紧跟随,很快出了墓场,又进入了丛林之中。此时由于树木的遮蔽,已无法看见山坡上方的情形。大家由熟悉地形的迪尔加带领,向着那土阶处快步赶去。
    这一段路途虽不算很长,地势也不陡峭,但在密林中穿行,还是需要费些气力的。约十分钟后,众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那块凸出的土阶上。
    可是此时,这里早已是空荡荡的,刚才的黑影又不知遁向何处去了。
    迪尔加见此情形,却不停留,一转身,向着与土阶凸起相反的方向走去。索图兰一边移步相随,一边对罗飞等人说道:“那边有一个山洞,我们过去看看。”
    果然,走出十多步远,一个三米来宽的山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洞口被茂密的树枝灌木遮蔽的大半,不走近了,还真是难以发现。
    “这山洞是当年李定国开凿的。与清兵交战时,这里就是他的指挥部。”索图兰对这山洞的来历做了简短的解释。而罗飞此时则更关心另外一些事情,他拉住正想往洞内闯的迪尔加,然后伸手指了指洞口处地面附近的一些藤蔓。那些藤蔓枝叶凌乱,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刚刚从洞口进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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