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眨眼间流逝,今天是我人生第一堂实验课。
    一想到得面对凶巴巴的助教,我的心七上八下,唯一支撑我千斤顶般沉重步伐的,只剩对c大实验室规模的好奇心。这点好奇心居然能成为我上课的仅存动力,人心真是神秘到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摆满各式高端仪器、採光明亮的室内设计与琳瑯满目的稀有化学药品等等,我任由未知的想像充斥着脑海。
    然而,当我踏入实验室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象与我的幻想彷彿位于柏林围墙的两端。
    掉漆的墙面、昏暗的灯光、佈满裂痕的地面,和与高中规格相比几无二致的玻璃瓶罐无不大开我的眼界。唯一不曾在高中实验室目睹过的仪器佈满灰尘,上头写有“台湾一流大学”的标籤早已褪色。
    嗯……,都说理学大楼是日治时代的老建筑,这就是所谓的歷史底韵吧。
    但歷史感又如何呢?我还是那么的徬徨与卑微啊!
    我走到标着我座号的实验桌前,望着在讲台整理教材,一身雪白实验袍的助教,竟恨不得墙面时鐘的时针与分针能立刻指往十二点的方向。
    「没穿实验衣的马上穿上!」
    人生第一堂实体实验课在助教绷紧五官后,正式拉开序幕,我的悲剧也在实验室里轰轰烈烈的展演。这悲剧之名,就是我一无是处的笨手笨脚。
    身为生活重心多放在读书考试的书呆子,只有参考书的理论知识。而实验课恰又是两两一组,每个人得彻头彻尾的包办整个实验过程。
    面对琳瑯满目的药品与器材,我的脑筋一片白茫茫,完全使不上力。连从事简单的色层分析实验,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已濒临炸掉实验室的边缘,还拖累了处处包容我的好组员。
    无论我再努力的想帮上忙,脑回路总是不合我意的打上好几个死结,加上助教不时在实验室里一圈又一圈的巡勘,我连最简单的裁剪滤纸都能心慌意乱。
    手拿需要谨慎使用的毛细管,儘管我频频安抚焦躁的心,潜意识的恐惧依旧原封不动的烙印于手心。尤其当助教犀利的视线往我这里扫过来,甚至对上眼时,我抖动的手指不由得一紧,险些一把掐断和自动铅笔笔芯一样粗细的毛细管。
    「对不起、对不起,我拖累了你的成绩。」我不停的向组员——一位叫做洁瑜的同学道歉。
    「没关係啦,我也没多好,只要不要让那个看起来不晓得在凶几点,名字还俗到爆的傢伙知道就好。」幸好洁瑜丝毫不嫌弃我的愚笨,还愿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缓解我紧张的情绪。当下的她根本就是人间的天使。
    虽然做实验是我的罩门,又非我所爱,但为了洁瑜与承担所有分内事的责任,我还是硬着头皮,失败了便重新来过,一步步的完成最基础的实验。
    做完实验的同学一一离场,助教亦关上一盏又一盏的后排电灯。即使过程中不断遇上瓶颈,视助教为洪水猛兽的我们俩始终不敢发出求救信号。
    不意外地,我们落为当日最后完成实验的组别。我们的实验宣告结束时,整间实验室仅剩我、洁瑜与助教三人而已。
    尷尬不已的我将实验数据交给助教检查核章时,满脑子都是实验垫底的后果,诸如拖累洁瑜的实验成绩,以及纵使我非常期望忽视,却在眼底愈渐强烈的助教气场。恐怕等会儿他就会在我面前炸得四分五裂吧。
    交出实验记录本的我害怕得低俯着头,当下的我小心翼翼地紧盯实验数据,大脑则高速运转。
    我紧张地闔上双眼,心想他若刁难我们的数据,我得先准备好服务员式的笑容、和气的口气、虚心受教的态度,三项缺一不可……。
    「其实评分和实验的快慢无关,重点是你的实验精神。」
    霎时,身边出乎我意料的一声打住我活跃的脑神经突触。此话一落,我反射性地抬起头来,他随即将盖上“助教”印章的实验记录簿交还给愣然的我。他铁定听到我与洁瑜的对话了吧,那时的我只感到惊惶且洋相百出。
    但,会是我看走眼吗?
    那双杏仁状的炯炯大眼轻轻一眨,黑色口罩底下的半张脸彷彿是浅笑着的。他此刻声音的平稳柔和不仅拥有抚平我忐忑不安的魔力,也与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极不相符。
    「谢谢......助教。」为了掩饰慌乱,使自己看起来能自自然然,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微笑。
    「不客气。」助教轻声地回应,此时,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我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能是看到我们仍愣在原地,他催促着我们:「好了,我要锁门了。」
    助教说出这句话后,我们俩这才意识到已经佔用他太多时间,赶紧飞也似的离开实验室。
    不过就算离开实验室与典型巴洛克式建筑主体的理学大楼,那一声:「不客气。」依旧回盪在我的脑海,诚如百年老榕的苍翠般浑厚,并带着风拂似的温柔。
    助教或许没有我想像中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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