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真的没有。没有沉乐这个名字。」警察不耐烦地说:「你让我调查一个黑户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有他最近的照片,你看能不能??」
    「你说他被『仙境』藏起来了?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面也毫无讯号被害人无法求救?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耶,苏先生,我知道你是地方有名的黑社会,要不是警长认识你,说实话听这个陈述,我甚至能怀疑你是不是嗑药了。」
    「我??操!要我说清楚一点当然可以,我是不希望把你捲进来,谁知道警局里面有没有仙境的人?」
    「如果照你这样说,为什么从没人报警过?怎样说都会有纪录才对。」
    「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死了,纪录也被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啦!」
    「苏先生,我会再和警长确认一下,在那之前你先做一下药物检验??」
    「操!我没疯!你这小子要我说几遍!」
    该死,又不能把细节说得清清楚楚,怎样才能让警方展开大规模搜查?还以为这身份在黑白两道通吃,结果派来的尽是一些傻逼警察。也不知道那些有权有势的变态们会不会用脏钱和警方勾结,到底能不能尽信?
    「警长分明答应我会调查的,我直接打给他,你等着啊!」
    讯号有些不稳定,我站在警局外边抽菸边打电话,但电话怎样也播不通。隔着一扇玻璃门,还可听见刚刚那个年轻警察的声音:「『仙境』是什么鬼?该不会都是幻想出来的吧?不过,如果真的有这种类似黑市的地方存在,那真的挺可怕的,还是跨国集团,多少失踪人口被拐卖到那边??」
    打不通。
    我打字:「你分明答应我会调查那」
    轰!
    强烈的爆炸使我飞到马路上,刚好是车流少的时段,幸运地没有被辗过,马路上乱成一团,我头昏眼花地爬起来,刚刚还好好的警察局瞬间成了火海,地上全是建筑残骸和玻璃碎片。浓密的黑烟不停往上冒,橘红的火舌将一切生吞活剥,隐约可听见火海里传来的哀鸣。
    顾不得身上的破皮流血,我立刻叫了消防队。
    路人们很惊慌:「哇啊啊啊!警察局爆炸啦!怎么会这样!」
    刚刚传给警长的讯息打到一半,我却发现前几秒的即时新闻:【震惊!某市立警察局警长被邻居发现陈尸家中,疑似自縊身亡??】
    我的手在发抖。
    前天才通过电话。那个花天酒地、成天享乐的警长是不可能自杀的。
    是仙境。
    没有一丝犹豫,我立刻相信是他们做的。警局里面有他们的人吗?刚刚我说的话都被听到了吗?这场意外爆炸是为了杀我吗?等等,现在这些围观的路人里,该不会也有他们?到底渗透到什么程度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立刻招了一辆计程车要上车。
    「苏哥!」秦儿按响了喇叭,在远方喊我,她的眼神像是在说:【别上那台计程车】。
    已经搞不清什么可以相信,小灰说得对,仙境就像张无形的大网。我立刻上了秦儿的车,我不停地看着后照镜里吞噬警局的那场爆炸,如同地狱的业火。
    「是他们吗?」
    「嗯,是他们。」
    「可以相信你吗?」
    「你说呢?」
    「不知道,我现在有点混乱。」
    「随便你相不相信我,苏哥,你先跟我去安全的地方吧!」
    车子驶进了隔壁城镇的山腰,树林隐蔽的后方是一座偌大乾净的别墅,低调却奢华。她说:「这是我家。」
    嗯,还真是有钱人。奇怪的是,到处都是轮椅的友善设计,这么大的别墅里面却空无一人,连个警卫或打扫人员都没有,门口写着:「王氏夫妻。王明先生与王珍芳女士。」
    秦儿倒了一杯水给我:「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儘管问,这边很安全。」
    「你是从仙境逃出来的人?」
    「我是啊。」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摧毁仙境。」
    「??什么?」
    「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是秦儿,还是王珍芳?」我想起门牌上写的王氏夫妻。
    「都是喔。如果说秦儿是我的第一人生,那么王珍芳就是我的第二人生。」她笑了,拿着一张手术前后的比照图给我:「我说过,我彻底地改头换面了。」
    「整形?」
    「对,为了让仙境的人认不出我。」
    「我看这边很多轮椅坡道,有人坐轮椅?」
    「我丈夫。不过他早就死了,他是一名七十岁的老翁,我嫁给他,轻而易举地当了他已逝妻子『王珍芳』的替身。他真的很傻,无法接受妻子的死,居然隐瞒了她的死亡将近二十年,就是不愿在身分证上多一个『歿』字,所以啊,全部人都认为王珍芳还活着喔。这样正合我意,我刚好需要一个假身份。幸运的是老翁他似乎没有亲朋好友,从来没人来拜访这栋深山里的别墅过。」
    「既然你是逃出来的,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仙境台下?」
    秦儿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叠过期的门票给我看:「或许这是命运,谁能想到仙境居然会把门票寄给王氏夫妻?老翁生前是医生,看来他年轻时也做了不少非法勾当吧!才会到这个岁数还能收到门票。他死了,我帮他简单办了个丧礼,但没去登记。我怕登记死亡后门票就不来了。」
    「你回去那种地方,不害怕吗?」
    「当然怕,怕死了!」她笑着替我再倒一杯水:「但是比起害怕,我更恨。我恨仙境、也恨为了保护我而死掉的情人、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得去找小灰,他已经连续几週没出现在台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最后见面的那天他应该是在和我道别,我很担心??」
    「一定还在仙境里,只是被藏起来罢了。」
    「藏起来?」
    「仙境若发现你和他过从甚密,当然会怀疑是串通好要逃跑,何况你说他有多次逃跑前科?仙境里头负责黑市人口流通的人是陈总,依照陈总的惯用手法,肯定是囚禁起来那青年,毒打他直到再也不敢逃走,或许还会跟他说你死了,让他彻底心死。」
    「我得救他出来!」
    「总之你该走了,我刚刚救了你,或许他们也会开始调查我,你不能在这边待太久。还有我说要毁掉仙境的事是真的,你思考一下,下週给我答覆吧。」
    这世界每天有几千名的人失踪,离家出走、失智走失、天灾人祸、掳人拐卖??有些人幸运地被找回,而有些至今生死未卜。
    社区内的电线桿或公告栏,时不时就会出现寻人啟事,警察局里的失踪案件堆积如山,彷彿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人间蒸发是很常见的事,相关新闻一大堆。
    我想到八年前我发疯地找小灰,就是秉持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心情,那种心慌日夜煎熬着我,度日如年。只要一天没找到,我就一天睡不安稳。相信那些孩子们的家属有的也是这样。
    世界太大、我太渺小。我没想过找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
    而他们居然把人当商品一样贩卖,一场华丽的拍卖秀。简直泯灭人性。
    我要毁掉这一切。
    之前组织里去过仙境的那位大哥彻底疯了,有一次喝醉酒他无意间和别人提起,连在里头看到哪位政治人物都说了,酒醒后,他隐约记得这段记忆,怕得不行,从此疑神疑鬼。
    后来他靠毒品来麻痺内心的不安,结果吸太多,脑袋都坏了。
    也有人说有看到是别人强行餵他吃毒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下週的拍卖会上我买下台上女人的时间。
    她坐在我车里,笑着说:「我认得你,你是每週都买下那个青年一天时间的人,大家都说你们在谈恋爱。」
    「你认识那位青年吗?」
    「我们彼此互不认识。不认识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他在哪里?」我问。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转移话题:「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天气真好,话说我们今天去看海好不??」
    我将枪口抵在她太阳穴。
    「他在哪里?」我再问一次。
    女人这才发觉自己上了贼船,颤抖着举双手投降:「先生,别开枪。」
    「那得取决于你的回答。」
    「??我不该聊关于仙境内部的事情。」
    「砰!」子弹擦着她的耳廓,射穿了窗玻璃,车窗碎成蜘蛛网状。
    女人崩溃地抱头痛哭:「地下室!所有被『关禁闭』的老鼠们都会在地下室!直到折磨你到没有一点逃跑的心才会被放出来!」
    我打了通电话给林松:「今天会送一个女人过去,大约二十多岁,我知道年纪太大,你想办法让社福院庇护她吧,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林松,帮我和明秀和李胖也说声谢谢。」
    「奇怪,说得好像我们不会再见面似的?」林松在那头问,背景很吵,是小孩的咿呀声。
    「谁知道。」我学秦儿说起那句:「一辈子那么长,怎么知道结局?」
    我对自己发过誓了——我的小灰是自由的。
    我要把自由留给你,把春天也留给你。
    天色还未全暗,秦儿停在远方等我。她说:「今晚的行动后,我们可能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真可怕。」
    「我也怕。在那帮兄弟面前逞强真的累死我了。」
    「苏哥,看来你会是我在世上最后一个朋友了,为了逃避仙境的追捕我活得很孤单呢,你就姑且听我说一下吧,我这荒诞可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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