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彩舞摘下了发饰,打算就寝。
    本该是与龙宫无缘的鸚鵡小精,嫁进来已有些年日。她早就忘记了在天空飞翔是何种感觉。
    躺在床上,她想起今天佈下的局,轻轻笑了。
    今晚,她可该睡得好了。
    「王妃,何事可乐啊?」
    「谁?!」听见屋内传出陌生男声,彩舞惊坐起,向着声音来源问道。
    那男声轻笑了一声,带着三分藐视的意味,回答:「来者何人,可远没有所为何事要来得重要啊!」
    彩舞急忙点了蜡烛,房中果然站着一位陌生男子。
    男子浓眉大眼,高鼻厚耳,一看就是身世不凡。但那炯炯有神的眼里,闪动着神秘又危险的火光。
    「王妃切莫慌张,箜淇并非心怀歹意。」
    彩舞吞了吞口水,眼前男子若真是上神箜淇,就算是大声呼救,以他的修为怕也是无所畏惧。
    「上..上神深夜来访,于礼不合。若真有事,明早彩舞必会前去相见..」彩舞颤抖道。
    向前踏了一步,箜淇似笑非笑道:「我想说的事,不太适合白天讲。」,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嵌着夜明珠的发饰。
    「龙宫内部之事,本来是轮不到追暘宫插手的。但王妃对咱们逆严如此厚爱,箜淇可就不得不来道谢了。」依旧是似笑非笑,箜淇缓缓道。
    「上神...上神一定是误会了..」彩舞冷汗直流,怯道。
    哼的笑了一声,箜淇说道:「欸,王妃切莫误会,箜淇不是来找碴的。龙王妻妾眾多,能如同王妃一般聪慧过人的实属少见,箜淇此次前来,是来助王妃一臂之力的。
    「传闻前龙王手里有一面魔镜,能洞悉未来,迷惑心智。此镜若落入了其他妻妾手里,那对王妃可是大大不利啊!」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彩舞问。
    「王妃如此冰雪聪明,自然有得是办法能找到这魔镜在哪里。找到了,追暘宫就能交差,从此再也不来打扰王妃的生活,而王妃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其他后妃会利用此镜,製造麻烦。」箜淇冷冷道。
    「好...我帮你找。」彩舞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又是那让人心寒的笑容,箜淇起身欲跳窗离去,临走前,却又转过头来交代:「对了,王妃只有今晚可以找,可一定要找到啊!」
    「等一下!只有今晚太急迫了!要是我找不到怎么办?」彩舞慌忙问道。
    一反之前的微笑,箜淇的嘴角大大裂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让人无法想像这么温润的脸庞竟然也能有如此渗人的表情。
    「明日早晨,若箜淇没有王妃的消息,那龙王怕是得烦恼该怎么处置心机深沉,暗算天官的妃子了。」
    【箜淇才不是这种人!】
    以上,便是梧翊在脑中所构想的计画。
    总和了她在羌步卧房所见以及将洄的情报,她算到虽然魔镜在后宫的可能性极高,但绝对不在她今日所见的三个后妃手里。
    魔镜有洞悉未来的能力,要是她们能预知未来,又怎么会上演今早的一幕呢?
    单凭着会用发饰嫁祸他人来看,鸚鵡王妃的宫斗等级应该是比其他后妃要来得高,要找人办事,自然就是要找最有能力的了。
    而擅长谋略以及玩弄人心的箜淇,必定是会走这借刀杀人的路数。要是一切都如同她的猜测,那魔镜即可在明日日出之时到手。
    房内,刚刚分享了自己计画的梧翊一脸得意。
    而听完她长篇大论的逆严与箜淇,则是迟迟说不出话来。
    闔上了张开已久的下巴,逆严说道:「我早就觉得你脑袋不太正常了,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
    箜淇则是一脸错愕,看向逆严问道:「在你们眼里,我讲话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吗?」
    梧翊挥了挥手,对箜淇说道:「哎哟我就是举例啊!上神讲话老是高来高去的,我也就只能揣摩个大概,实际上你不用一字不漏地照着说。」
    箜淇摇了摇头,解释道:「上仙是不是对追暘宫的业务范围有些误解?我们不是谍报局...」
    听到这里的逆严则已笑弯了腰,说道:「难怪你要选夜行衣,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忍者啊?你这样的智商竟然还想去威胁人家王妃!?」
    「上神不是打算这么做吗?」梧翊张大了双眼,不知所措道。
    逆严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捧腹问:「那王妃是真的叫做彩舞吗?」
    意识到自己出了洋相的梧翊,声音越来越小道:「我..我只是为了叙述方便...随便捏造了一个名字...」
    逆严听完,直接笑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道:「还自己编...自己编名字...哈哈哈你是有多高的表现慾啊..我的妈呀哈哈哈!」
    总之,上神箜淇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第二天,箜淇再次来求见羌步。
    经过了前一日的相处,羌步对箜淇的反感减轻了不少,甚至有点欣赏他不做作的个性了。
    一见面,箜淇便将夜明珠发饰还给了羌步。见他不解,箜淇将梧翊在逆严窗外所见,以及后来将洄所说的一切,如实告知了羌步。
    羌步眉头一皱,说道:「本王管教不当,妃子竟然做出陷害天官之勾当,实在是汗顏。本王这就去叫那罪妇出来,跟上神回去领罪。」
    箜淇却制止道:「龙王且慢。」
    见羌步停了下来,箜淇接着道:「追暘宫此次前来,意在追查魔镜一事。龙宫内务,无权插手。今日求见,一是为了将发饰物归原主,二则是想跟龙王知会一声。
    「昨日一谈,箜淇相信龙王是不会与魔界有牵扯的。这几日所见所闻,也不似兵将宫嬪对龙王会存有二心。这龙宫之中唯一有可能会被私慾薰心,遭受魔镜利用之处,便只剩下后宫了。
    「魔界之物擅长蛊惑心智,特别是好强善妒者。后宫若真是不平静,极有可能与魔镜相关,若真如此,还望龙王儘早通报追暘宫。」
    说完,箜淇作了个揖便打算告辞,却被羌步给叫住了。
    「上神不打算自己搜吗?」
    笑了一笑,箜淇回答:「追暘宫搜查魔镜,与前龙王造反相关。此次前来东海,若是在前龙王的住所搜出了魔镜,这是蒐证补案。若是从现任龙王后妃住处搜得,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这话说得羌步恍然大悟。
    东海出了造反这么大的事情,天庭里面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要是追暘宫从后宫搜出魔镜,无论是不是从后妃们手中搜得,都会被有心之人大作文章,污衊羌步也有造反意图。
    这镜子,只能是羌步自己奉上,追暘宫绝对不能亲自搜。
    而今天若来的不是箜淇而是别位仙官,怕是早就开始搜后宫了。这个人情,箜淇可是卖得不留痕跡啊!
    但羌步耿直,无法就这么接受他人的好意。
    「箜淇上神,追暘宫有权有势,何必在意区区东海?公务所在,该搜便搜,为何如此介怀?」
    没错,搜了后宫,或许东海就得罪了。但如今的东海可不如从前,危危欲坠,又有何患?
    箜淇正色道:「下界满目疮痍,急需严整。追暘宫实在是无心,也无力去参与派系斗争。龙王若真与造反一案有关,箜淇绝对不会姑息。但若无关,追暘宫更不会呈上混淆视听之证物。」
    表情略为缓和,箜淇继续道:「追暘宫不怕得罪人,但只要龙王是认真替下界居民做事的,我们就得罪不起。」
    若是可以,箜淇也不想思考顾虑这么多,但走错一步,受累的就是下界的居民,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
    听出了箜淇的弦外之音,羌步更加欣赏他了。果然,外传的都是真的。麒麟箜淇,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难能可贵的贤者。
    为了回应箜淇的好意,羌步当天就搜寻了后宫。追暘宫都还来不及离开龙宫,就搜到了这万恶的魔镜。
    【魔镜究竟是在哪里】
    搜到魔镜之处,不是王后,也不是王妃房中,而是在羌步独子,匯嵐的玩具箱里。
    话说前龙王对匯嵐疼爱非常,但羌步却对他十分严厉。在造反一案后,羌步更因公务缠身而无暇顾及匯嵐。
    龙宫没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每天又见不到父亲,匯嵐思念起祖父,就偷偷潜进了祖父书房,想疗解思念之苦。当时在床底下玩弹珠的匯嵐,就这样发现了魔镜,被镜内幻境所迷惑,将它给带了出来。
    私藏造反证物尚可说是年幼无知,但被魔界法术迷惑就没那么好解决了。暂且不说受到迷惑后是否有做出危害天界之事,魔镜有窥视未来的能力,而窥探未来在天界则是禁术!匯嵐这个祸,闯得可是大了。
    儘管捨不得幼子,羌步还是不顾鸚鵡王妃劝阻,将匯嵐给五花大绑,送到了箜淇面前交代一切。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逆子!就连同魔镜,交给上神处置吧!」羌步在龙宫正殿,眾目睽睽下说道。
    「羌步!你真的连你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都不管不顾了吗?!」鸚鵡王妃追到殿上哭喊道,却被虾兵阻挡在外。
    「你这个罪妇,还嫌家丑不够多吗?快给我滚回去!」羌步怒骂道,但难掩悲哀神色。被绑在大殿之上的乃是他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一个连字都还没有认得几个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禁术不禁术的,自然也没有能危害天庭的能力。这些,羌步心知肚明。但违反到天界禁令,要是不双手奉上,难道一次意图造反不够,东海还想吃上个忤逆抗命的罪名吗?
    就算龙宫可以,东海的居民也禁不起再来一次政权换位了。
    而他,也愿意相信眼前的箜淇,是个能明察秋毫的好官。匯嵐交给追暘宫,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那鸚鵡王妃可不懂这么多。哀伤难耐的她哭喊道:「你今天要是让他们把匯嵐带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我姊姊救了你亲爹,一命换一命要是不够,就连我的这一命也拿去!」
    语罢,竟然真的往大殿柱子上撞了过去。
    梧翊一开始看见匯嵐泪眼汪汪被五花大绑就觉得可怜了,后来看见鸚鵡王妃如此难过更是于心不忍。一见到她欲寻短见,梧翊想都没想就一跃向前,想用身体护住这可怜的鸟类同宗。
    但鸚鵡王妃是真心寻死,力道可大了!这么一撞,梧翊这小身板不吐血也得晕半天,恋爱脑逆严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果然白光一现,逆严一个箭步上前拉回了梧翊,转身另一隻手则飞快打中鸚鵡王妃的风池穴,王妃闷哼一声,昏了过去。逆严这个大直男当然没有辜负观眾的期待,王妃昏倒他连接都没想接,任由她倒在地上,心里只惦记着梧翊有没有受伤。
    看见母亲昏倒了,匯嵐激动地扭着身体挣扎起身,撞向逆严,想替母亲报仇。梧翊轻轻抱住了匯嵐,安慰道:「你娘没事,大哥哥只是见她太激动了怕她做傻事,才先让她昏睡了过去,一会儿就没事了。」
    闹成这样,箜淇知道稳住大家才是首要,要是把匯嵐带回天庭,还不知道这鸚鵡王妃醒来后会怎么闹呢!便松绑了匯嵐,表示先让他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再做打算。
    书房里,只有箜淇,梧翊以及匯嵐。
    箜淇摸了摸匯嵐的头,向他询问得到镜子的来龙去脉,而此时的匯嵐也已平静了下来,将得到镜子的过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了箜淇。
    箜淇温柔地笑了一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为什么想把镜子给藏起来呢?」
    匯嵐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那镜子让我看见我以后长好高好高,比爹爹都高...」
    箜淇又接着问:「那镜子有告诉你要怎么做,才能长那么高吗?」
    匯嵐摇了摇头,不解道:「什么怎么做啊?不是长大了,就会高了吗?」
    匯嵐走后,梧翊紧张地问:「真的要把他抓起来吗?他还这么小,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连自己祖父的事,他也是毫不知情..」
    箜淇笑了一笑,研究起了手中魔镜。若不细看,这就跟平常闺女揣在怀里的木框梳妆镜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就是那木框顏色鲜红,就像滴得出血来一般。镜子手柄的背后,有一个既像蛇,又像是河流的图案。
    虽然不曾参与神魔大战,但魔界之物箜淇可没少见。手中之镜或许是个宝物,却半点魔力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是魔界之物。
    不是魔界之物,那就说不上魔法迷惑心智,更没有与魔界勾结之说。那剩下的,就只有窥视未来了。
    箜淇笑问:「要是我跟你说,匯嵐以后不但会长高,还会长得比羌步还要高,算是洞悉未来吗?」
    梧翊不懂箜淇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直盯着箜淇。
    「这镜子不是魔界之物。若只是单纯宝物,东海龙宫内宝物何其多,龙王太子收藏一个宝镜何罪之有?那接下来的就是窥视未来之罪了!要是有个小孩跟你说他以后会长高,你觉得是理所当然呢?还是他施了禁术洞晓天机?」箜淇笑说。
    梧翊一听,豁然开朗,一时忘形竟然就往箜淇肩膀上大力拍了一下,说道:「好啊!原来你根本不想抓他!」,却忘了麒麟皮硬,竟然打到自己手疼了,直甩手缓解痛楚。
    箜淇急忙关心道:「你没事吧?」
    逆严在房外看见匯嵐走了出来,不甘愿梧翊跟别的男子共处一室,便走了进来,正好看见梧翊打箜淇的这一幕。摇了摇头,心想这傢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自己上司都敢打。
    见到逆严进来,箜淇一边示意他关上门,一边看向镜中,想看看这镜子是否真的有洞悉未来的能力。
    镜子里,箜淇看见天界祥和一片,上下界不再有尊卑之分,无论仙神还是精怪都和睦相处。
    微微皱了皱眉,这未来固然是美好,但真的能实现吗?
    将镜子递给了梧翊,箜淇道:「你看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梧翊才看了几秒,就开心地笑说:「我看见我以后会武艺精湛,天界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
    听她这么一说,逆严凑近瞄了一眼,然后满脸通红说道:「我是不知道这镜子照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反正不是未来就对了。」
    箜淇听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剩下梧翊还搞不懂状况,拉着逆严问道:「为什么不是未来啊?你看到了什么啊?!」,但逆严却隻字不答,只有脸越来越红。
    既然达成了任务,箜淇等不便继续在龙宫打扰,就此告辞离开了。
    临行前,箜淇将羌步拉到了一边,跟他说了来时遇袭一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其用意必定是挑拨天庭与东海,龙王日后务必事事小心。」箜淇道。
    羌步叹了口气道:「如今东海都已经是这样的田地了,竟然还有落井下石之辈。到底是谁能憎恨东海到想要赶尽杀绝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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