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自我有印象以来,你向来不会对来路不明的陌生人释出你的善意,更不会把深藏在骨子里的温柔,毫无私吞地展现出来。当初我是如何得到你的认可的,当初我是用拯救你的性命才被你认可的!
    被杜硕月认可的杜硕海,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凭空出现的哑巴!
    杜硕月感受得到杜硕海往自己胳膊上施加的力道愈渐加重,也隐约明白杜硕海因千羽霖而内心不平衡的失控。不过,现在的他,真的没有力气去安抚杜硕海的任性,即便疲惫,也不能真的低声下气就为了哄个已经长大的成年人。
    我们生在这种环境,能依靠的人只有彼此,如果我们不能互相理解,也没有信任的馀地,是吧?
    「这几天,就算我和千羽霖没见面,你也追踪我的所有行动。硕海,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话。」杜硕月将掌心覆在杜硕海扣住自己胳膊的手,抬眸望去,因黑暗而无法看清的瞳孔与他对视,里头装载了什么,杜硕海并不清楚,但他似乎明白,杜硕月没有耐心了。正想开口解释什么,活生生被杜硕月打断:「不要做超过自身本分的事情,就像我不会干涉你和净辰哥一样。」
    「硕月哥,我和净辰哥——」
    「不用和我解释,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最怕的不是死,怕的是,没办法守护自己重要的人、连重要的人的遗言是什么也听不见。现在的我除了你以外,没有重要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有掉入圈套的机会。还有,千羽霖手伤一旦好了,我就会送他走。让一个平凡人在这里受苦,太折腾了。」
    即使身处昏暗,杜硕海依然没有漏下杜硕月口吻的变化,哪怕只有一丁点,他都感觉得到。杜硕月提起杜硕海,声线是十分坚定的,像是向他宣誓一般,绝对不让杜硕海有机会受到伤害。可是,为什么杜硕月说起千羽霖时,口吻总有能让杜硕海羡慕的温柔呢。如果可以的话,杜硕海希望自己敏锐的第六感能收敛一点,但愿这些预想都是假的。
    那夜,杜硕海是搭杜硕月的车离开的。原先开车而来是为了找连净辰,却没料到杜硕月陪千羽霖到这个时间,耐不住自己的性子,衝动地去找杜硕月理论。他坐在副驾驶座,试图靠眼角馀光瞥后照镜面映出的杜硕月的脸庞,杜硕海摸不清那张写满疲倦的面容,究竟装载多少未知的情绪。
    想来想去,刚才的杜硕海的确是心急了,害怕杜硕月就这样离开自己,说来也好笑,刚才杜硕月才说杜硕海是现在他重要的人,而且,杜硕海是唯一。
    不过,杜硕月提及连净辰时,杜硕海不由得心慌,他畏惧杜硕月厌恶这样不甘寂寞的杜硕海,和连净辰那样的关係,只是因为太渴望杜硕月了,希望杜硕月有朝一日也对自己那样亲暱,噁心也好、嫌弃也罢,他不害怕外人的视线,只求杜硕月哪天可以给予自己超出兄弟的感情。
    一个吻、一句话,杜硕海就愿意用性命换取那份遥不可及的爱恋。
    很疯狂,但杜硕海不否认。爱上杜硕月本身就是赌奕,他拿杜硕月对他的不可失去,挑战杜硕月对他的可以捨去。
    「哥。」
    「嗯?」
    「我和净辰哥,没有你想像中的那种感情。」
    闻言,杜硕月的眉头短暂地皱起,而后慢慢松开。他与杜硕海在后照镜面上四目交接,望见杜硕海眼里的柔和,杜硕月不知为何,也跟着放下武装起的强悍,融化些许冰冷的视线,说:「我干涉不了,你不需要对我解释没关係。」
    「如果我说,我希望哥干涉我的人生呢。」
    杜硕海声音落下的瞬间,杜硕月将轿车暂时停在路边,產业道路上来往的车辆本就稀少,道路两侧的路灯有几盏都老旧得一闪一闪的,显得孤独待在此地的轿车格外凄凉。
    杜硕月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被杜硕海的手心覆上,那人温柔的眼眸正一点、一点地凑近他,杜硕月感知到杜硕海为何靠近自己,氛围因各自沉默而逐渐诡异,杜硕月的按兵不动,彷彿是期待杜硕海的缓慢进攻,可是,待杜硕海即将与他接触的瞬间,杜硕海的脸庞却被杜硕月轻轻以手背抚摸着。
    他疑惑的双眸写满了不满,像是在抱怨杜硕月没有说明的拒绝。杜硕月只是面无表情,轻声说:「我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但我做不到。」
    「……就不能,吻我一次吗。」杜硕海抓紧了杜硕月的手踝,低下头,咬着下唇,艰难地道出自己一直埋着的心意。
    你就当我只是喝醉了、疲倦了、意识不清了,给我一个可以不遗憾的亲吻吗?
    硕月哥。
    硕月。
    这样爱你好累,每天害怕你周围出现什么人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真的好累啊。
    「整个半天都帮我处理北辰的事情,应该很累了吧。」
    杜硕月抽开了与杜硕海的距离,柔声说道,双手再度覆上方向盘,发动熄掉的引擎,踏在油门上的脚才正要踩下去,杜硕海却将车子熄火,当杜硕月投以微慍的眼光时,他的双手迅速地捧过杜硕月的两颊,双唇顺着力道覆上。
    他大胆地将舌尖吐出探入杜硕月的口腔,双唇包覆着、吸吮着,试图要在这个唯有一人主动、另一人却不愿动作的亲吻中,得到一点点慰藉。杜硕月没有推开杜硕海,只是任由那人更加贪婪地往里掠夺,最后可怜兮兮地松开口,不知何时流满面容的泪水,将杜硕海显得格外狼狈。
    杜硕海缓缓地收回自己的身子,安分地缩在位置上,低首的姿态、无法抬起的眼眸,都诉说着畏惧被讨厌的话语。杜硕月对湿润的嘴唇没有表示厌恶,却也毫无喜爱的意思,只是再度发动引擎。一路上安静无声,闪烁着的路灯就同他的心,捉摸不着。
    该说惊讶还是不意外呢?杜硕月对于杜硕海的吻没有任何错愕,彷彿老早料到这份超出预料的感情。从五年前开始杜硕海痊癒后,杜硕海对他的目光,不再只有兄长的尊敬,杜硕海开始爱慕他,甚至为了这份爱慕,私底下干了多少事情,杜硕月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破。
    他不想破坏他与杜硕海之间,珍贵的情谊。因为杜硕海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没有本钱失去。
    杜硕海和连净辰的那种关係,杜硕月也不是近期知道,打从杜硕海第一次在连净辰家过夜,回来北辰后,脖颈间都是暗红色的印记时,他就清楚,连净辰和杜硕海早就不是普通关係。
    他没想到,杜硕海会这么快坦白自己的感情,又或者是说,真的被千羽霖的存在给逼急了。杜硕月承认,在千羽霖面前,他的耐心、思绪,都会沉淀不少,甚至能露出他多年未有的温柔微笑,像连净辰说的,那样地笑。
    千羽霖很平凡,所以杜硕月很羡慕。羡慕那样普通却纯粹的人,羡慕那样与自己相反的人。甚至有个荒唐的念想,是不是跟那样乾净的孩子相处久一点,自己也能净化一些呢?
    可是,怎么可能呢?说不定那样满手鲜血的杜硕月,反而会弄脏千羽霖的净白画布。所以啊,千羽霖迟早会离开,他没办法陪伴自己一辈子。
    杜硕月不明白,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为什么能对千羽霖那么上心,甚至,不愿意只是那样放他走。
    那又如何?千羽霖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这里都是不怕死的玩命之徒,杜硕月不过是为了维持堂口气势而打杀的傢伙——「哥。」
    驶回北辰,杜硕月例行地看着杜硕海乖乖进房,在转身那刻,杜硕海叫住了将要把门带上的杜硕月。杜硕月乖乖地停下脚步,回首看向呼唤他的人。杜硕海的眼睛已然红肿,加上长年累积的黑眼圈,把那张好看脸庞搞得憔悴不少。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闻言,杜硕月微微抬首,说:「什么事。」
    「无论如何,都别爱上千羽霖。」
    「……你想多了。」
    杜硕月厌烦地走近杜硕海,似乎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坚定。杜硕海顺着他的靠近,扯住了杜硕月的左手胳膊,说:「至少!至少……别对他那么温柔……」
    「我知道了。」杜硕月轻轻地把杜硕海手移开,妥协似地回应「睡吧,这几天那几个傢伙安分得很奇怪,你还得有精神帮我一把。」
    「……是。哥,晚安。」
    「嗯。」
    门被轻轻带上,杜硕月也同时松了口气。
    虽然可以理解杜硕海希望自己答应的事情,但杜硕月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在听闻的瞬间,会感到一阵被管间事的不悦呢,然而,不爱上千羽霖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吗?
    对于杜硕月来说,爱情很不靠谱,当初上帝将人分为两性,男女结合创造新生的法则是定律,可女人在杜硕月眼里,比爱情更不靠谱。如果一个女人真的能绑住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有外遇的事情发生?不过,追根究底,最犯贱的不就是男人吗?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杜硕月自己也不清楚。
    杜硕月不相信爱,至少他不相信自己有资格爱,无论被爱或爱人,因为他畏惧被爱与爱人,因为他恐惧为此受伤害。
    躺在自己的床上,杜硕月想起戴千羽霖回来的那天。千羽霖如何用自己的方式来与杜硕月沟通,即使害怕到全身发抖,却还是不轻易哭出来的那种勇敢,让人不自觉要对他温柔的吸引力,还有觉得他像仓鼠一样的肉肉脸庞,昨天煮泡麵给他吃,而他真心地对着杜硕月比好香手语时的单纯。
    「我怎么可能爱上这种人。」杜硕月望着天花板,低喃着。他闭上双眸,将手臂搁在眼前,细语道:「我怎么可能有资格爱上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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