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北辰堂口。昏暗空间里,一盏檯灯独自光明,照亮半边以上的房内。握着一大把细长棉花棒,顶端被生理食盐水湿润,左臂伤口里卡着一颗陷入肌肤、约两公分左右的子弹,周围皮肉以漩涡状扭着固定那金属,乾涸的血跡已然深褐。
    「嘶……轻点。」杜硕月压低声音,让眼前那替自己清理伤口的男人说道。男人细心地以棉花顶端,一点一点轻碰伤口处,没有听从杜硕月的话语,他依然保持原先的力道。
    几乎耗掉了四、五包的棉花棒,碘酒和生理食盐水也跟着变少,那卡在里头的子弹已经被男人熟练地取出,虽然伤口还是有点严重,但如果有基本清洁的话,之后再去医院也没差。
    替杜硕月一圈又一圈地捆上绷带,最后用透气胶带将其固定,完事后逕自地整理医药箱的用具,一言不发的他,几乎没抬眸看杜硕月几眼。
    「闹彆扭?」杜硕月的右手捏住男人的下顎,半出力地将他脸庞抬起,双眼视线交集的瞬间,又被对方刻意地躲开。杜硕月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卸下强大气场,说:「知道了知道了,都几岁了闹什么脾气。」
    「这句话是我想说的吧。哥,我都说了有诈你还坚持自己去,堂主刚过世,北辰不能没有你,南新那群狡诈的小人你又不是——」男人不悦地将自己不高兴的原因全盘吐出,声音愈渐增大,说到一半还被杜硕月噤声,让他别说话那么大声。
    杜硕月眼色向房间里唯一的床使去。
    男人翻了个白眼,对杜硕月的行为感到不解「我不懂你带那个哑巴回来干嘛。」
    「杜硕海,脾气闹完要知道分寸。」杜硕月再度压低嗓子,气场随着那股吓唬增强,让眼前这个男人乖乖闭上嘴巴。
    杜硕海是杜硕月在堂口里唯一信任的,在外人及小弟面前,他们互称道上伙伴,但实际上,杜硕海是前任当家在外头生下的私生子。全堂口只有杜硕月真心待杜硕海,因为他知道,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愿意在这种血腥又残暴的环境下长大。
    从小堂主就告诉他们,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人,无论那个人是你的亲人或是朋友,都可能成为最后反咬自己的猛狼。不过,这句话有个例外——若那个人愿意为你付出性命,那么信任便会不自觉產生,要是该死地有了,遇上背叛的那刻时,是不会感到心痛的,因为你会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杜硕海曾经救过杜硕月,在杜硕月十岁的那年,堂口里某个有地位的大哥,想利用掳走杜硕月来逼堂主下位。那个傢伙想捉住杜硕月,却不料杜硕月自小积攒的实力比他还强,他根本捉不住,但不巧的是,杜硕月逃跑到一死巷,无可奈何下还是被逼到墙角。
    那时,是杜硕海拿枪直接射中对方双腿后膝的凹陷处,让那人没办法站立而跪下,手也因为疼痛随之松开杜硕月的身躯,而杜硕月趁机双手绕过男人的脖子瞬间勒毙,确定男人没呼吸后,便将其甩开,迈步上前质问杜硕海是哪来的枪。
    杜硕海当年几乎是不被杜硕月看重的,杜硕月不过把他当成自己能够呼来唤去的狗,谁知道这条狗手里居然握着枪,还他妈救了自己。杜硕海说这枪是从杜硕月房里偷的,还说是因为看到杜硕月被抓住,心急之下才会开枪——废话很多,反正杜硕月从那刻开始就对杜硕海很好,几乎把他当作自己亲兄弟,随着年纪增长,越觉得这一切也不是杜硕海造成的,要怪,就怪那该死又风流的堂主吧。
    因为逐渐熟识的缘故杜硕月也越来越了解杜硕海,杜硕海这个人就是爱对自己碎唸,私下爱对着自己担心东担心西的,明明也才小自己没几个月,在大家面前成熟的要命,在自己面前就跟小孩子人家一样——连自己带个哑巴回来也要闹脾气。
    虽然杜硕月依然没懂,自己带这个没用的哑巴回来干嘛。
    「算了,你高兴就好。他是平凡人,如果是想当玩具的话,我会另外帮你找。」
    杜硕海丢下这句话就走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杜硕月的气,反正口气没好到哪里去倒是真的。
    离开时,门丝毫没有小心翼翼地大力带上,让杜硕月无奈地望向床上躺着的那个哑巴。他缓步走向床边,轻轻地坐在床沿。
    这么大声都没被吵醒,这个傢伙是多会睡……
    睡觉时还噘着嘴巴,双手抓着棉被的边缘,额前浮出一层薄汗,稍稍沾湿了瀏海。杜硕月替他拨开了额前的头发,细长的双眼死死闭着,皱紧的眉头挤出中间凹陷——有点像什么动物。
    老鼠?
    不,老鼠太噁了。
    仓鼠吧。
    仓鼠衣服上满是炸鸡的油耗味,那让有轻微洁癖的杜硕月感到不悦。不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被惊动,他将仓鼠身上的被子抽开,缓缓解开他胸前的三颗扣子。炸鸡店制服是老土要命的polo衫,如果直接替仓鼠脱掉的话,这傢伙不知道会不会被吓昏。
    杜硕月半妥协地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并从衣服的中间处一路剪开,光线不佳的情况下,杜硕月顺利地弄开那丑死了的衣服。
    仓鼠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动,那双眼眸彷彿快要缓缓睁开,杜硕月将剪刀扔到一旁——手掌在那人睁眼之前覆盖视线,遮挡仓鼠的感光能力。他看见仓鼠的嘴巴妄图努动,明白那人已经醒来,不打算再多做戏弄,渐渐地抽开手。
    果然受到惊讶的小仓鼠在看见杜硕月的瞬间,害怕地咬着下唇,试图在克制什么似地发抖着,视线缓缓地向下移动,小仓鼠似乎看见自己已经剥夺衣料的胸膛,此刻白花花地裸露在陌生男人面前。
    「不会对你怎样,安分点就好。」
    杜硕月虽然嫌麻烦,但还是说了句对他不算安慰的安慰。带小仓鼠回来的时候,杜硕月有想起他被自己折了手,让他别乱动的原因,有一半是怕那傢伙因为反抗自己害得骨折更严重。
    刚刚杜硕海因为这傢伙闹脾气,杜硕月也不好说让他带这个人去医院看一下。
    仓鼠在听到那句话后,虽然发抖没减缓,但倒是能感觉到他会乖乖听话。他不敢与杜硕月对视,所以撇开了自己的视线,试图以瞇眼来掩盖自己的害怕,可惜这么笨的反应,自然被擅长发现小动作的杜硕月发现。
    要不是这傢伙是哑巴,杜硕月大概就直接放生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杜硕月戏謔地说着,津津有味地望向仓鼠受惊吓而猛然回头的模样——嗯,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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