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果拎了一袋从超市买回来的橘子,挤进巷子的同时,老闆娘叫住她。
    余果转身抬头,老闆娘站在后门,手上拿两颗苹果,打过蜡,很亮,余果感觉到蜡上面映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脸。
    「要不要吃水果?」老闆娘举起苹果,又说:「你最近缺钱吗?」
    余果一边走进,一边往塑胶袋掏一颗橘子,用外套布料上下摩擦橘子外皮:「我跟你换。」
    老闆娘耸肩:「随你吧。」
    余果偶尔会和老闆娘碰见,次数不多,都是匆促点头完离开。
    她抬眼:「什么工作?」
    老闆娘咬一口苹果,把橘子揣进裤兜里,说出口的句子含糊含糊,每个字都要猜:「端盘子送餐,就今天晚上,请的工读生发烧没来。」
    余果确实很缺钱,想找打工,投履歷都没回音,她也理解,毕竟谁会僱用一个连高中都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是个机会。
    余果随老闆娘等待的视线也啃上一口苹果,刚吞下的瞬间老闆娘就笑了:「给你十分鐘换衣服,随便穿一件都行,只要是白衬衫。」接着转头,把后门虚掩,酒吧传出的音乐断断续续:「待会从这过来,跟前台说找徐姐。」
    余果换衣服换得很快,几乎都是扒拉两下上身,以前在学校那会体育课换运动服,同层八间女厕排到走廊时,余果和喻期爬到五楼空实验室,三两下结束,在同班女生惊讶的眼神中,抢先跑去操场树荫避阳。
    「徐姐」两字就像是这间酒吧的身分证,前台小哥看起来比余果大些,顶多大学生,领她一路穿越陌生人群,从兑水台到员工休息室。
    休息室并不像网路上别人说的那般破烂,空间蛮大,中间有一张小沙发,高脚桌摆一瓶插玫瑰鲜花的花瓶。此时休息室的人很少,有同样也穿着白衬衫的员工,进来叫声「魏哥」后,耳机忽地说了什么,水杯没碰到,抱怨了句「又来」抬脚便出去处理客人斗殴。
    「你要再戴一条领带,还有一副耳机」小哥翻身后蓝色置物箱,一条皱巴巴黑色领带和无线耳机,叠放在余果的手掌。他又把掛在墙上的一张名牌取下来:「这是今天没来的工读生名牌,你将就先戴下,这里员工都要别。」话音刚落,耳机前台有人喊:「前台有闹事客人。」
    「弄好去前台找我。」
    余果点头。
    手上名牌是白底金属,「杜海桑」三个大字印在上头,余果笑了,幸好这儿人多,不会有人仔细往她身上看。没犹豫,别在制服右胸上。
    余果这整晚忙得昏头,记得快,哪桌有哪些客人送过两次就清楚,客人素质参差不齐,有挥手不用服务要自己倒酒,有一看就是来找乐子,也不管是谁,见女人就揽亲抱,还有拿钱拍余果的手说:「杜海桑,五千包你整晚要吗,不要的话你绝对会后悔。」听这名字余果都快被自己尬笑了。
    这晚余果赚了两千五,徐姐用一封写「虎虎生风」的红包袋,装给她,拍拍她的肩膀:「魏寻说你上手的很快,有没有要来这做长期?」
    馀光瞄到魏寻正看向自己,对自己笑,手握一把扫帚,把闹事客人打破的玻璃碎屑扫到畚箕里,玻璃反射的碎片耀眼,宛如撒一地的鑽石。
    余果没考虑摇头了,徐姐没挽留,只是在余果又瞧那地鑽石时,悄声问:「之后想去做什么?」
    她的眼睛湿漉漉,原以为是一道崎嶇长城,结果抹开风里雾里,显现出的是喜获甘霖的沙漠:「想去拍一部电影。」
    「电影?」
    「嗯,纪录片。」
    收拾好离开,魏寻和两个员工在大门烧纸,大风把浓烟都吹去拥挤的巷子口,徐姐打包好吼一嗓子:「移旁边点,一丁点都看不见了。」
    余果不是没看过别人烧纸钱,不过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她路过还是问:「为什么烧纸?」
    魏寻正好把最后几张纸钱捲起,手法与先前不同,算是细緻的多,先是点燃纸钱边角,再沿内壁丢入,放入的瞬间,盖上银色孔盖,合十拜一拜。
    「送神。」刚说完就来了五个学生,头发五顏六色,身上穿的洞或许比余果的手指头还多,白色的运动服被他们改得很窄,显露良好的身材曲线。
    其中一个他们叫她「烟罗」,齐瀏海,马尾绑得很高,随步伐甩,炸开来又缩回去,艳丽的面庞让她儘管在黑夜中,余果也能望出她惊叹的表情在嘟嘴,回头和另外几个男生说:「刚好关店,要不就散了吧。」
    其中一个蓝发的男生说:「我同意。实验报告还没写完,够肝了今天。」
    身旁戴黑框眼镜的也附和:「我也是,再晚回家,我爸不杀了我。」
    「谁要陪我啊?」跟在烟罗后边的长发女生衝蓝发男生眨眨眼,蓝发和黑框一人左一人右,各退一步,都瞧中间红发的:「他陪你。」
    红发男没有拒绝,他背后和蓝发一样,都掛着黑色吉他袋子,一身慵懒,低头不知道在滑什么,萤幕的光把他的眉眼照亮,过了会他把手机塞到外套口袋,没表情地问:「我陪谁回家?」
    他们四个排成一直线,烟罗食指指蓝发男生,蓝发男生又指黑框眼镜,黑框眼镜又指短发女生说:「陪苏禾。」
    「可以。」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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