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元丞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怎么未至年节,你就从封地回来了?”
    他?神色淡淡,似乎真的就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关怀的随口一问?。
    结果丰王连动也不敢动了。
    他?最?怕谢元丞这样的神态,他?未得?爵位那几年,曾亲眼见过谢元丞上一秒还与朝中佞臣谈笑风生,好不惬意?,下一秒便抽剑挑断那冒犯他?的佞臣的脚筋。
    整个?过程连眼都没眨,手中剑一扔,继续与其他?人推杯换盏。
    丰王:“父皇冥诞将至……我回来祭奠。”
    谢元丞了然?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可是圣上有旨允你提早入京?”
    丰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笑渗人,硬着头皮道:“……并无。”
    谢元丞偏头询问?太后:“可是皇嫂懿旨召丰王入京?”
    太后抬了抬下巴:“自然?不是。”
    谢元丞“哦”了一声:“那便是擅做主张……”
    他?拖长了语调,喊了句:“来人。”
    金羽卫应声而入,抱拳跪地。
    太后心?里止不住的怨怼。
    金羽卫是被谢元丞一手培养出来的,近年来虽然?听她与小皇帝的命令行事,但?到底是一群养不熟的狼,原主不过叫唤一声,就立马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赶上前去讨好。
    这群奴才,怎么面对她时就没有这样的姿态?
    谢元丞扫了一眼:“藩王擅离封地,无召入京。依大渊律法,该如何判处?”
    金羽卫回忆脑海里装着的律令,铁面无私道:“藩王无召入京等同?于刺王杀驾,按律当以凌迟处死。”
    “一字不差,”谢元丞颔首,“赏。”
    话毕,在金羽卫起身的瞬间?,抽出他?腰间?佩戴的长剑。
    丰王惊恐瞪大眼睛。
    第五十八章
    太后也跟着?惊恐:“阿丞你……”
    谢元丞不易察觉地皱皱眉, “阿丞”这个称呼从她?口里叫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恶心。
    但他没表露出来。
    惊恐之余,太后又希望谢元丞此刻真的能无法无天一些,干脆利落地将丰王的头?颅给斩了。届时史官下笔, 记的是辅城王紫宸殿上斩亲王, 左右遗臭万年的是谢元丞,不是她?这个太后。
    谢元丞冷眼看着?丰王,剑尖一寸一寸慢慢向上移。丰王噤若寒蝉,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不敢发出, 生怕谢元丞不小心一个手滑, 手中剑直接划断他的喉管。
    太后忽然火上浇油般地呵斥:“阿丞, 这还是在宫中,由不得你乱来!”
    “我不怕史书留墨记上千古骂名?。”谢元丞剑刃直接架上丰王脖颈。
    谢元丞想得坦然, 他不在乎后世史书如何?描绘他, 无论是忠君为国?的忠贞之臣还是目无王法的奸佞小人,那都是死了以后的事了。
    一个死人要那么多好听不好听的名?声拿来做什么?管复活?
    “可再怎么说, 丰……”太后一顿,“阿贤他也是你侄子,你当真要……”
    丰王满脸不可置信:“皇叔,你当真要杀我?”
    当真就这么心狠手辣不顾及骨肉血亲,要让他血溅紫宸殿吗?
    谢元丞还真做得出!
    丰王心里忽然就没底了。
    他怎么就听信那些人的话,相信他这个皇叔真的自开春坠马后摔坏脑子, 开始淡泊名?利做甩手掌柜了呢?
    他又?是从哪儿来的胆子,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谢元丞呢?若放在年前,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谢元丞谁也没搭理。
    剑身顺着?丰王脖颈一路上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滑到丰王脸颊时还顿了顿。
    冰凉的触感让丰王猛的一激灵,额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 他狼狈站在原地吞咽几次口?水。
    谢元丞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很乐得瞧见面前这个怂包侄儿的狼狈模样。
    丰王怕了,开始语无伦次:“皇叔,皇叔我错了,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您饶了我的小命!”
    谢元丞闻言一愣,剑稍稍偏离几厘。
    有戏!果然还是得搬他爹出场!
    丰王抬手摸了一把?因恐惧横而流在脸上的涕泪,扯了个十?分难看的笑脸。
    谢元丞问:“哦?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丰王立马回道:“不该无召入京,当一个不忠不义之徒。”
    谢元丞面色没太大?变化。
    不对?
    丰王观察着?谢元丞神情,继续试探着?说:“不该目无尊长,嚣张跋扈对母后跟皇叔毫无敬意,更不该当一个不孝之辈。”
    谢元丞不应声。
    还是不对?
    丰王摸不着?头?脑,难道皇叔还是站在太后一边的阵营,是在故意警告他不要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小心翼翼地张口?,说:“不该自不量力,对不属于?自己的位子存别的心思?”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服气。
    谢元丞情绪依旧没有太大?波动,太后在听得却高兴得不行,她?在一旁站得端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谢元丞道:“再想想。”
    “不该,不该……”丰王“不该”了半晌,也没理出个所以然,加之余光又?瞥见太后满脸春风得意,一个没控制住脾性,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像市井小民一般岔开腿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一边用袖擦脸一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负气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皇叔要是想杀我就直说,不必非要整上这么一出来吓唬我。”
    太后:“……”
    太后目瞪口?呆。
    谢元丞同样:“……”
    他心觉社稷要完。
    皇兄在世时是多么英明神武的一个明君,怎么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还要草包蠢才?所以他上辈子是怎么死在这俩蠢货手上的?
    丰王抽噎着?,继续在那儿说:“你要杀便杀吧,反正杀了我你也走不出这皇城!”
    谢元丞觉得有趣,挑眉道:“你如何?肯定我走不出皇城?”
    丰王就坐在谢元丞脚边,谢元丞此?刻看他,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丰王抬起脸,跟谢元丞四目相望,满脸:在宫中斩杀亲王,还想全须全尾的活着?出宫?
    谢元丞看穿他内心想法,笑道:“旁人自然是出不了宫门?的。”
    丰王:“……”
    还得是他皇叔,还是以前那个味儿,瞧瞧,多大?的口?气。
    “可……”
    谢元丞打?断道:“大?渊史上意外身亡的王多如牛毛……你没听说过吗?启正年间不就有个外姓王在中秋宫宴上被一颗葡萄给噎死了吗?”
    丰王老实回答:“没听过。”
    谢元丞偏头?,忽然叫了太后一声:“皇嫂呢?”
    太后:“……”
    她?也没听过!
    但她?实在摸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谢元丞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好端端的砍头?变成了现在这么个哭笑不得的画面?
    “还有前朝稷学帝第六子,似乎是在他母妃宫中吃了太多藕花糕走不动道,然后一脚踩空滚下台阶摔死了。”
    “……”
    “……”
    画风逐渐跑偏,丰王连哭都忘了哭,仰着?脖子听谢元丞一本正经地同他讲这些皇家秘闻。
    “所以,即便我今日杀了你,在对外宣称丰王风尘仆仆从封地赶回京都,路上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入宫后渴的不行,劈手夺过太后心爱的茶壶猛灌茶水……”
    丰王听秘闻的心思顿时被浇灭。
    “然后一不小心被茶水呛死了。”谢元丞道,“也没人会怀疑。”
    丰王吼道——也没敢吼太大?声。
    “可宫中耳目众多,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叔今日杀了我,明日就会有消息被传出宫外,届时……届时不止是你,连我皇婶都要跟着?你一块儿被人指指点点!”
    提到叶从意,谢元丞神情柔和了一瞬,连说出来的话都不自觉变轻了许多:“宫中的确耳目众多,可教你这些话的人没告诉过你,那都是谁的耳目吗?”
    “没有……”丰王接顺了嘴,旋即反应过来,找补道,“没有人教我!”
    谢元丞看破不说破。
    小皇帝跟丰王两兄弟一路货色,都是难当大?任的阿斗。一直以来小皇帝身边都有个母后替他筹谋,反而丰王身边没有什么能将。
    这两年丰王锋芒毕露,还渐渐懂得该怎样巩固自己势力,谢元丞还当真以为这个大?侄儿突然无师自通开了窍,继承了他皇兄的脑子。
    他只是随意丢了句话一诈,便诈出来丰王身后的确有一个不肯露面的谋士。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不重要。”谢元丞说。
    什么谋士什么王子皇孙都不重要,被丰王这么搅和一阵,连谢元丞都差点跑偏。他再次把?剑提起来,这回直接将剑落在丰王天灵盖。
    丰王被吓得嘴都张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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