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天,奚澜誉原本扣至顶端的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透着些许禁欲的味道。
    他弯腰将结婚证随手搁在车内储物箱,宁枝视线里扫过他若隐若现的平直锁骨。
    有点神奇。
    这个人竟然成为她名义上的丈夫。
    宁枝又看一眼,撇开视线,望向窗外。
    城市里的建筑树木飞驰着后退,而她坐在车内,内心坦然,无论下一站是否正确。
    安静的空间内,奚澜誉在翻阅文件,纸张不时轻擦着发出声响,宁枝则将结婚证拍了张照片发给外婆交差。
    各做各事,再无交流。
    任谁看,这样的相处状态,都与陌生人无异。
    行至半途,奚澜誉公司突然有急事,车子中途转道去北辰。
    宁枝某次上网查过奚澜誉,奚家几代积累,在他手上发扬光大。
    公司更名北辰后不过三年,便在寸土寸金的北城扎稳脚跟。
    其能力可见一斑。
    北辰集团位于市区不远处,宁枝之前跟郑一满逛街时偶尔见过几次。
    那大楼气势磅礴,直冲云霄,是这一片当之无愧的标志性建筑。
    宁枝那时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身处北辰总裁的专属停车场。
    奚澜誉推门下车,宁枝不知他去多久,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动,正准备提议要不先送她回去。
    奚澜誉忽然折身,一手掌车门,略微俯身,冰凉的镜片下是他毫无波澜的眼眸。
    “宁小姐,麻烦你跟我一起上去,我父亲想见你。”
    宁枝微微蹙眉,应付奚澜誉一个已足够令她感到棘手,若是再加上他父亲……
    宁枝不敢想。
    她坐在原位没动,只将那目光对上奚澜誉的,她极淡地笑了下,开口:“奚先生,如果我拒绝呢?”
    第04章
    奚澜誉的目光略有些复杂,大约是审视?
    宁枝没管,只坚持说:“麻烦送我回去。”
    无论对视多少次,宁枝依旧对他那样的目光有压力。
    她稍稍侧身避了下。
    场面一时凝滞,就在宁枝以为奚澜誉会再说些什么,迫使她配合时,他忽然站直身子,淡声吩咐司机,“送她回去。”
    说完,他微微颔首:“那今天辛苦宁小姐。”
    宁枝:“应该的。”
    轿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宁枝回头看了眼。
    玻璃窗外,男人一手抄兜,迈步消失在拐角,他想必对身材的管理极其严苛,远远望去,那背影瞧着竟有几分清癯萧索的意味。
    仿若风暴中的逆行者。
    ……
    北辰最高层,总裁办公室。
    奚跃霆将一沓资料狠狠掷到奚澜誉身上:“恒远暴雷你为什么不说!当初岚因不让你接手公司,是我劝的她,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一贯整洁的办公室变得凌乱,地上到处都是纸,奚澜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件事我有把握。”
    “什么把握!立刻撤回对恒远的投资!减少损失!”
    奚澜誉没说话,一贯沉默。
    奚跃霆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扔过去,正正好砸在奚澜誉心口。
    很沉闷的一声。
    他没躲,生生受了。
    烟灰缸落到地面,迸出一地玻璃渣,这动静,想必门外都能听见。
    奚澜誉扯了下唇角,直视奚跃霆;“您对我有气,等我回家再撒,公司里的事情,您确定您真的懂?”
    “还是说,”奚澜誉看了眼这间办公室,无所谓道,“您压根不在乎公司死活?要真不在乎,我明儿就撂挑不干。”
    相比奚澜誉的云淡风轻,奚跃霆则狼狈得多,他大口喘气,脸上残留激烈争吵后的红,讲出口的话却失了狠劲儿。
    “好,好,很好。”
    奚跃霆接连说了三个好,纸糊的老虎不消打软肋便转了话题,“听说你跟钱家大女儿结婚了?她人呢?”
    奚澜誉“嗯”了声,说:“我让她先回去了。”
    奚跃霆冷笑:“怎么?怕我为难她?”
    奚澜誉:“不是,她有点累。”
    奚跃霆立时又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慈父样:“我早说过,早点成家是好事,别那么抗拒,当初我跟岚因也是相亲结婚,不是好好的?”
    “结婚了,心收一收,”奚跃霆话锋一转,冷哼,“给你介绍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到头来,挑了个对你最没用的。”
    奚跃霆的喜怒无常奚澜誉早已领教过无数回,面上毫无波澜,顺着他话往下接,“钱维远答应将旗下酒店的股份让出,我们接手。”
    奚跃霆不屑:“要不是北城这片的酒店我们迟迟吃不下,哪轮得上他们家?”
    奚澜誉垂眸,眼底冰凉:“是。”
    这桩婚姻,本是奚跃霆用来掣肘他的工具。
    如今希望落空,自然得挖苦几句,奚澜誉任由他讲,眉头都没皱一下。
    发过一通脾气,奚跃霆在张助的陪同下,走出办公室,外面助理台鼠标声哒哒哒响个不停,明显是刚吃完瓜,正在领导面前进行无实物表演。
    张助无声瞪了他们一眼。
    将这尊大佛送走,助理张屹忍不住为老板鸣不平:“董事长也真是,您每天都快吃住公司了,结果回回来,就是不管青红皂白一顿训。”
    奚澜誉抬眸,不咸不淡扫了张屹一眼。
    张屹心里发怵,不敢再说,又忍不住不说:“我就是不明白,您每天累死累活,还落不着一句好,到底图什么?”
    奚澜誉刚来公司,尚且孤立无援时,张屹就跟在他身边当助理,一直到现在,将近六年的时光。
    两人共患过难,情谊不同于一般的老板与助理,因而能讲几句真心话。
    奚澜誉无意多说,垂眸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衬衫。
    方才烟灰缸里不干净,白色的衣服上落了几片掸进去的灰。
    他揿了下门边的按钮,内置卧室门缓缓开启,奚澜誉边解衬衫边吩咐张屹:“让阿姨过来打扫。还有,陈董年纪大了,恐怕糊涂得分不清谁才是老板,让他回去歇两天。”
    陈董是当初公司里的老人,私下里跟奚跃霆关系不错,这次走漏消息,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
    奚澜誉比宁枝想的还要大方,一周后,她名下过度了一套距离北城附医仅五分钟步行距离的精装修大平层。
    顺带若干股票与现金。
    领个证,直接把自己领成财富自由的小富婆。
    要真说不高兴就有点矫情了。
    宁枝约郑一满晚上去附近清吧坐坐,正好跟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郑一满觉得不可置信:“假结婚?!合着你俩不是真相亲啊!”
    宁枝端起酒杯晃了晃,喝一口:“相亲是真的,结婚证也是真的,但这个婚是假的。”
    郑一满无语:“拜托大小姐,你下回能不能提前讲,突然来这么一出,我心脏要被你吓停掉。”
    宁枝诚恳:“对不起啊满满,我怕告诉你,你一劝,我就没勇气了。”
    郑一满端起杯子同她碰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恭喜你解决人生大事。”
    提到奚澜誉,郑一满感慨:“枝枝,你觉不觉得,人生的际遇真的很神奇。上回你让我送他茶具,我还有点不信,结果现在,你结婚了,而我的投资也差不多谈妥。真的有种大浪来临,不知会将你推向何方的感觉。”
    宁枝忽然想到两人见面,茶雾蒸腾,满室清冷,男人娴熟煮茶,眉眼疏离。
    那时郑一满询问她的意见,她便感觉,只有茶具,方衬得起奚澜誉的那身气质。
    ……
    喝过一轮,宁枝去卫生间补妆。
    环境昏暗,走廊人来人往,她洗过手,侧身小心避开人群。
    宁枝有点洁癖,略皱眉看着地面,挑干净的地方下脚。
    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她没注意,被旁边冲出来撒酒疯的醉鬼推了个踉跄。
    旁边就是墙面,来不及躲,宁枝闭上眼。
    预料中的疼痛未曾来袭,宁枝陷入一个杂糅清冽烟草与酒液的怀抱。
    抬眸,望见男人一丝不苟的紧绷侧颜。
    是奚澜誉。
    无暇顾及怎么会在这遇见他,宁枝犹豫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奚澜誉忽垂眸,唇角上挑,略带讥诮:“抱够了吗?”
    那语气里的陌生太过明显,宁枝慌忙退开,小声说了句,“多谢。”
    奚澜誉没应,看也没看她,大踏步自拐角离开。
    他估计是今晚的主角,身后跟了一溜儿,但那些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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