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一眼望见,袅袅烟雾中,安静沏茶的男人。
    他戴一副银丝边薄框眼镜,气质懒倦,衬衫松开一颗扣子,袖口挽至手肘,平常兴许戴表签字的手腕,此刻正略微翻转,为她斟上一杯茶。
    不知是他给她的感觉,还是这屋内空调温度果真调得低,宁枝总感觉,这里面是比外面要冷一些。
    她不动声色坐下,并不接面前的那盏茶。
    男人掀眼,嗓音低沉悦耳,透着独属于上位者的温雅:“宁小姐,又见面了。”
    视线对上,宁枝心口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是你……”
    原来那日在停车场,并非她的错觉,他果真是认出了她。
    宁枝愈发后悔,自己未曾提前看一眼他的资料,跟这样的对手交锋,似乎比她考进附医还要难。
    她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杯壁,犹豫该不该先发制人,对面的男人忽然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推开,摸出一根烟,“介意吗?”
    宁枝摇头:“你随意。”
    blue餐厅绕花园而建,不规则的多边形窗宛如画框,将满园春色都框了进来。
    然而,这一切都不如倚在窗边,徐徐点燃一根烟的男人。
    平心而论,抛开周身贵气,他的长相,也是毋庸置疑的好看。
    不同于当下流行的浓颜系长相,他更偏向成熟清贵的淡颜。
    薄内双,高鼻梁,唇薄度恰好,下颌线清晰。
    他屈肘搭在窗台,低头咬烟,脊背略凹,而后是微微放松的姿态。
    带一点漫不经心。
    室内雾气氤氲,淡灰的烟将他脸笼罩,冷调白的肤色此刻看着越发的凉。
    宁枝静静等他抽完一支烟。
    室内比方才还要阒静,除开煮茶的咕噜声,一时都没人讲话。
    宁枝意外不觉得时间难捱。
    “宁小姐。”他抽完一根烟,任由春风吹散屋内的烟味,方才关上窗,坐回她对面。
    目光一瞬间锐利。
    要不是知道这是相亲局,宁枝估计会把面前的桌子当成谈判桌。
    前菜结束,主菜得上桌了。
    男人不急不缓启唇:“我是个商人,做事讲究效率。”
    宁枝笑了下,声音很轻,将话题挑开:“奚先生更像读书人。”
    男人似乎扯了下唇,又似乎没有,看着她的目光重新带上点审视。
    老实说,他看人时很有压迫感,宁枝饶是再淡定,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扣了下掌心。
    她过来相亲,只是为了让外婆放心,至于恋爱结婚,她根本想都没想过。
    宁枝本打算说服对方,一起应付家长,届时就说两人性格不合,实在处不来之类。
    但现在看来,对方并非好相与之人。
    也不知她的计划还能不能成功……
    宁枝端起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问:“你觉不觉得,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坐下来谈结婚,很像先吃饭再做饭,其实本末倒置,顺序错了?”
    奚澜誉淡淡瞥来一眼,示意她继续讲。
    宁枝垂眸,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随后,她坐正,同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对上:“今天见面是家里的安排,说实话,婚姻暂时不在我的考虑之内,恐怕给不了奚先生要的'效率'。”
    宁枝说完,拎上包起身。
    对方是聪明人,与其迂回,她不如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态度。
    反正到最后都会被他识破。
    雪松混合烟草味,在屋内缓慢流动,门把手有些冷,映出这屋子里毫无人情味的景,宁枝恍惚间想起,幼时住在外婆家,她总爱爬上屋顶看的那轮冰凉的月亮。
    推门刹那,背后有道男声漫不经心响起,“宁小姐怎知自己给不了?”
    那语气里的笃定,让她推门的动作顿了下。
    第02章
    短暂的沉默。
    宁枝推门的手稍一用力,包厢门再次关上。
    奚澜誉坐在原位重新为她沏一杯茶,缓缓出声,“宁小姐,选择权在你。”
    游刃有余的语气,让宁枝相信,无论是走还是留,对方都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配合。
    宁枝重新坐回去,抬眸:“奚先生不会是想强人所难吧?”
    奚澜誉似乎觉得她这话问得好笑,不紧不慢轻啜一口茶,笑答:“现在是法治社会,宁小姐不必担忧。”
    宁枝问:“那这是什么意思?”
    茶汤扑来一息热气,茶叶上等,香气四溢,宁枝却没心思品,有种生活即将失去掌控的不安。
    奚澜誉:“我只是在给宁小姐一个选择。”
    宁枝:“什么样的选择?”
    奚澜誉却避开这话题不谈了,反让她吃点配茶的鲜花饼。
    宁枝知道,这人在用博弈的招数谈婚姻,只看谁更有耐心,但她是局中人,此刻已做不到冷静分析,所以一分一秒都难捱。
    她拿起鲜花饼,转移注意力的同时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多久,奚澜誉终于开口:“说实话,宁小姐对婚姻的态度我十分认同,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其实也有一些弊端。”
    宁枝:“比如?”
    宁枝两手交叉,搁在桌面看向他。
    纵使这样的时刻,她面上依旧淡淡的,轻微不耐后迅速恢复平静,就好像镜中的一朵白色山茶,可观而不可即。
    奚澜誉略微垂眸:“比如,因身份未婚,便会有数不清名为家人相聚实为相亲的场合,就像现在,宁小姐分明不愿过来,最终还是被迫出现在这里。”
    宁枝一时没说话,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在考虑,先不提钱维远,就外婆那边,她今日能应付一时,那以后呢,难道能应付一世吗?
    宁枝端正神色,望他:“奚先生这样讲,一定是想到应对的办法了?”
    他这人有种八风不动的独特气质,就算天塌在他面前,他估计也不会动一下眼皮。
    因此,当他讲出那三个字,宁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要他再讲一遍时,奚澜誉语气毫无波澜,淡定重复:“假结婚。”
    宁枝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她不是小孩子,也有听过一些传闻,比如当一个人不近女色,或许不是因为这个人自律,而是因为他有可能近的是男色。
    而其中有些不道德的,会靠骗婚的方式掩盖自己的性取向。
    虽然宁枝尊重每个人的喜好,但她坚决反对以欺骗满足自己私欲的行为。
    “假结婚的理由是?仅仅因为你说的这些原因,还是说……”
    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枝几乎将“你是不是想骗婚让我当同妻”写在脸上,可见这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奚澜誉扫她一眼,难得耐心解释,“宁小姐,说实话,我无意婚姻,但家父实在催促得紧,这已经严重干涉到我的生活。比起娶一位对婚姻心有期待的女士,日后被我辜负,我更情愿找一位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这便是原因,也是宁小姐的选择。”
    对方估计极少一下子讲这么多话,不可谓不诚心。
    但这是宁枝从未设想过的角度,更何况假结婚这种事,她只在电视上见过,真发生在她的身边,且她还是当事人,她只觉得离谱中带着一丝荒谬。
    或许可行。
    但需要好好斟酌。
    宁枝深呼吸一口气,将那盏茶饮尽,说:“奚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
    “自然。”奚澜誉声色平静,仿佛在答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宁枝很轻地点下头,起身告辞,快要推门时,她回头,嗓音淡淡:“还有一件事。”
    奚澜誉:“何事?”
    宁枝抬起下颌指了下桌上的点心:“奚先生如果真心想同我合作,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调查我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有下次。”
    桌上摆放的点心全都是甜食,而他一口未动,证明这不合他的口味,都是为她而准备。
    钱维远不至于将她的喜好事无巨细发给他,何况,钱维远压根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奚先生今天在过来之前,便已经将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宁枝实在太不喜欢这种感觉。
    暗流涌动,眼神交汇,互不示弱。
    半晌,奚澜誉忽推开椅子起身,他真的很高,几乎站起来的一瞬间,宁枝便觉得自己的气势被他压了下去。
    雪松味渐近,冷冽而清寒。
    奚澜誉行至她身侧,微倾身,一手跃过她背后,推开门说:“走吧,送送宁小姐。”
    -
    直到回到家,宁枝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有没有答应她不再调查她。
    她几乎泄气一般想,或许自己在他面前已宛如透明人,再坚持这点又有何意义呢。
    或许不该再想,也不该再有交集。
    可……他的这项提议又确确实实令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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