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中跟鞋,走得不快,而山上有风,吹得细密的雨水躲过雨伞的遮挡,淋在她脸上。岑潇停下脚步,想掏几张面巾纸擦擦脸,可就在她低头翻包的瞬间,一辆面包车呼啸而至,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人捂着嘴,拖进了车里。
    *
    岑潇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她被人下了迷药,刚一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她试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嘴上贴着胶布,还被缚住了手脚,连一个简单的呜咽都发不出来。
    看来她确实是被绑架了。岑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剧烈的头疼,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辆破旧的七人座面包车,此刻正疾驰在一条省际公路上。她看了看车窗外陌生的景色,知道这车大概是已经出城了。
    劣质胶布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刺激着她的感官神经。岑潇忍无可忍,不自觉地甩动了一下头发,而这一动,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
    一个陌生男人挨过来,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哟,小美女醒了?”
    他说着,健硕的身躯压过来,满脸横肉中堆出一个坏笑,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下流。
    可岑潇没有躲闪,她迎合着男人的动作微微抬头,反而看清了他藏在肩窝处的一个刺青。
    这个刺青她见过,在她偷拍的视频里,三合会老大的一只花臂中,就有这样一种形态介于蝎子和蜘蛛之间的奇怪虫类。
    这是三合会的标志。
    “这娘们有点意思。”岑潇的反应让男人大感意外,一瞬间,他打量岑潇的眼神多了几分兴趣,连语调都变了,“难怪能讨贺景胜喜欢。”
    按理说,一般人发现自己被绑架了,难免会惊慌失措,哪怕无法高呼“救命”,也一定会下意识地反抗。而岑潇自清醒之后,不仅不挣扎,甚至连一点恐惧都没有表露出来。
    雄性的征服欲别挑起,男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
    刀锋散发出阴冷的光,距离岑潇的脖子越来越近,就在最后两公分的时候,副驾上的男人说话了:“胖子,差不多得了。”
    副驾上的男人没有回头,语气却不怒自威,听着就像个管事的。果然,胖子动作一顿,最后“啧”的一声,坐回岑潇身边的位置。
    岑潇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眸,好似在躲避胖子的打量,实则是盘算自己的处境——
    三合会派人抓她,想必与贺景胜相关。有人莫名其妙地往公安局送 u 盘,书房里的摄像头又不知所踪,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搞不好已经暴露了。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副驾上的男人,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男人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倾诉的渴望,他下意识地问道:“岑小姐,有话要说?”
    岑潇点了点头,每一道微表情里写满了无助与恳求。
    男人思考了片刻,冲胖子说:“撕开她嘴上的胶布。”
    “老齐,”胖子显然很不认同,“你鬼迷心窍了吧?”
    “撕开她嘴上的胶布。”老齐根本不把胖子的话放在眼里,只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别让我说第三遍。”
    第19章 这一次,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吗?
    三合会这样的组织,等级森严。胖子有点怕老齐,被他这么一呵斥,便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撕开岑潇嘴上的胶布。
    这胶布又厚又粘,胖子手起刀落,只听“嘶啦”一声,岑潇觉得自己的两片嘴唇都要被粘下来了。
    她忍不住痛哼一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而她这幅双唇肿胀肿、眼眶含泪的模样,终于取悦了胖子,后者大笑道:“这娘们的反射弧也太长了?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岑潇在心里啐了一口,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只见她抬起被捆住的双手,姿态笨拙地擦了把眼泪,哑着嗓子问:“几位大哥,你们做这种事,想必是要求财,我有钱,我可以都给你们!”
    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别说有多可怜了,可胖子听着,却被激怒了:“这种事?这他妈的哪种事?!我们三……”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齐一声喝住:“胖子!”
    胖子红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地住了嘴。
    见胖子安分了,老齐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岑潇身上。他轻笑一声,对她说道:“岑小姐,我们不求财,也不要命,就是想请岑小姐去一个地方做客,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什么……什么问题?”岑潇抖着声音,十分害怕,“是不是景胜哥……”
    她话还没说完,老齐就仿佛受刺激一般的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岑潇。
    省际公路上路灯昏暗,光影明灭中,岑潇看清了他的脸,顿时噤若寒蝉。
    这位老齐长得十分消瘦,尖嘴猴腮的脸上却有一双极大的眼睛,但最吓人的还是他脸部中央的一道疤,从额头一路蜿蜒至下巴,像是楚河汉界一般地将他宛若 et 的脸盘一分为二。
    大概是习惯了他人看自己的眼神,老齐只是咧着一张嘴,语气严肃:“实不相瞒,岑小姐,贺景胜出事了,连带着我们几个弟兄下落不明。”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盯住岑潇,“这些都是因为一个在贺家书房里偷拍到的视频。而在贺家舞会那一晚,有人看见你进出了贺家的书房。”
    事情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岑潇听着,依旧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我和景胜哥,不过就是……哎,他请我去他家参加晚宴,可是他太太不喜欢我,我只能,只能躲在书房里……”
    “臭娘们,你别和我们耍花招。”胖子倏地拔高了音量,“贺宅那么大,那么多个房间,你为什么偏偏躲在书房?!”
    胖子越说越气,音量逐渐走高,仿佛是在气愤这世上,怎么就没人请他去豪宅做客。
    岑潇被他这一顿怒吼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乱飞:“我在书房里,真的只是看看书,打发时间,我今天都不知道他出事了,我给他发微信他都不回……这才去贺家找他。再说了,那个书房又不是只有我进去过。照你这么说,贺太太不是更有……”
    “贺太太是有嫌疑,可你的嫌疑更大。”老齐打断她的话,“一个多月前,贺氏刚拿下城南的项目,你就突然出现在贺景胜身边。他带你进出贺家大宅,甚至为了你当众打老婆。岑小姐,你本事大得很。”
    岑潇听着,不再接话,只是咬着下嘴唇,一脸的委屈与迟疑,可脑中想的却是出事前,自己和陈献发的那条微信。
    她也不确定现在到底几点了,不知道陈献有没有联系她,有没有发现她失踪了?
    “两位大哥,我今晚约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思忖着,决定以退为进,“他如果等不到我,想必会很担心,甚至会联系我的家人找我。要不……要不你们让我给他发个信息,就当报个平安。你们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多说的,我会乖乖和你们走的!”
    只要能拿到手机,即便是发一句暗语,岑潇相信陈献也是看得懂的。
    可惜老齐没有岑潇想得那么好忽悠。听岑潇说自己今晚约了人,他也不慌,只是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没有回话。
    车内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辆疾驰而带来的风声。那些风从没关严的窗户里渗进来,像细小的皮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岑潇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岑潇以为他不会理会这个要求的时候,副驾上传来了声音:“岑小姐的手机密码是多少?不如我替你发一条朋友圈吧。”
    他说着,回身冲岑潇笑道:“只给一个朋友发信息,到底不够周全。岑小姐可是要去好几天的,这中间若是有其他人联系不上你,确实会很麻烦啊。”
    老齐说得语重心长,可岑潇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附和:“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不如发个朋友圈。”
    “不劳岑小姐动手,我来帮你发。”老齐朝胖子勾了勾手指,后者很有默契地从后座上找到岑潇的皮包,往前倾着半个身子,就要把包递给他。
    不可以!岑潇在心里叫喊道。那包里有她从贺家带出来的摄像头,千万不能叫三合会的人看见了!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上其他,只迅速站起来,半蹲着身子朝胖子撞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怎么能麻烦大哥呢……”
    装客气,谁还不会了?!
    胖子没料到岑潇会突然撞过来,一时躲闪不及,被她撞了个满怀。他身宽体胖地朝后倒去,撞得面包车在公路上开出一个 s 型。
    “臭娘们,你找死是不是?!”胖子的后脑勺磕在椅背上,一时间眼冒金星,手上一松,那个小小的手提包就不知被他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一撞,岑潇也内伤惨重,她龇牙咧嘴地还没想好说词,就听老齐发话了:“岑小姐,耍花招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说完,便语气阴狠地冲胖子喊道:“你一个大男人,力气还比不上女人!”
    胖子一愣,倏地明白了老齐的暗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冒出绿光,一个翻身,登时就将岑潇压在了身下。
    从这娘们上车开始,他便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儿,好像每个细胞都在躁动,还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他的下半身,折磨得他坐立难安。
    碍着老齐,他本不敢造次,可眼下连老齐都发话,他就没有再忍着的必要了。
    胖子咧嘴笑了,这笑里带着澎湃且残忍的臭气,悉数喷在岑潇脸上:“臭娘们,咱就来比比看,谁的力气更大!”
    又是“嘶啦”一声,这次是布帛碎裂的声音,前座的司机仿佛受到激励一般,踩下一脚油门,灌进来的风声更大了,从岑潇耳旁呼啸而过。
    像是驶入了时光隧道,时间倒退回她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那个晚上,也是在一个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她被看不清脸的男人压在身下。
    她记得,无论自己怎么呼喊,都没有人来救她,而她喊得越大声,那个男人就越兴奋。她像一个廉价的口袋,被人敞开,被人蹂躏,被人踩在脚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少女时期落下的阴影,胜过任何穷凶极恶的歹徒。逆光里,胖子的身形化作一团黑影,与那年的男人重合。岑潇只觉得浑身发抖,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悬浮于黑暗的角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潇潇,潇潇。
    突然,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她。
    潇潇,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你要怎么做?
    有,她当然有。在那些痛苦难眠的夜里,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如果还能有选择,她一定要和那个男人鱼死网破。
    大声呼救有什么用?不如咬下他的皮肉!
    黑暗中划出一道光来,岑潇张开双唇,就在胖子俯身压下来的一瞬间,瞄准了他下颌处皮肤最薄的位置。
    只是这一口还没咬下去,面包车再次晃动起来。这次的 s 型的弧度颇大,晃得全车人东倒西歪,司机反应过来,连忙抓紧方向盘,可他还来不及回正车身,车子又被一个重撞推着往前滑了几步。
    全车人都向前倒去,胖子首当其中,重心不稳地从岑潇身上滚了下去。
    “老大,后面那车是故意的!”司机开口大喊,音量盖过了胖子的呼痛声。
    而离开了胖子钳制的岑潇,好似从泥沼中抽身。她倒抽一口冷气,感觉灵肉再次合一,自己回到了人间。
    这一次,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吗?
    岑潇迷惑着,车子再次晃动起来。她条件反射般地核心发力,尽全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子。可司机黔驴技穷,没能稳住车身,整辆面包车向着四十五度斜角的方向,撞上了路边的绿化带。
    面包车的右前车头全部憋了进去,司机和老齐满脸是血,胖子的脑袋撞在右侧车门的门把手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而岑潇坐在面包的左后车尾,除了头晕恶心,倒没受什么外伤。
    这车撞的,像在特别保护她一样。
    胖子在她旁边“哎哟哟”地叫着,岑潇忍住想吐的冲动,用力咳了几声,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儿。
    可是,她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呢,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僻静的省际公路上晚风徐徐,带着一股诡异的“渣男香”,钻进了她的鼻腔。
    这“渣男香”却有奇效,岑潇倏地清醒过来,睁大一双眼睛,挣扎着在后座上坐起来。
    她甩开满脸的长发,朝窗外看去。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她瞥见一个潇洒不羁的身影,正微微塌着腰,向面包车里打量。
    不过半日没见,陆平川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衬衣搭配及膝风衣,更衬得他肩宽腰窄,眉宇间是他招牌的七分散漫与三分不羁,但与她对视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他又敲了敲车窗玻璃,对她说:“潇潇,你下来。”
    第20章 你半真半假撒谎的时候,最漂亮
    陆平川敲了敲车窗玻璃,说道:“潇潇,你下来。”
    岑潇冲他举了举自己被捆住的双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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