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一拨,桌上的木塔开始飞速旋转。
    “轰——”一声,木塔竟碎成了一堆齑粉。
    后头有弟子看见,皆忍不住低笑。
    虞沛也吓了一吓——倒不是因为那声响,而是他这举动太过突然。
    她小声道:“你怎么把木塔炸了,离过年可还远得很。”
    烛玉也学着她压低嗓音:“不是说要拆木塔?”
    ?
    谁拆木塔会把木塔拆成碎末末啊。
    烛玉扫了眼她拼凑完好的木塔,然后手指微动。
    桌上的齑粉便又开始飞旋,最后愣是凝出了木塔的形状。
    仅从外观来看,根本瞧不出是由碎屑聚成。
    “这样不就行了。”他一挑眉,颇有些任何难题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的少年意气。
    虞沛伸手戳了戳。
    指尖碰着木塔,仿佛陷入片松软沙地。一拿开,就又恢复如初。
    没玩多久,沈仲屿递来一样东西:“我也拼好了。”
    虞沛侧眼一瞧。
    他手里哪有什么木塔,仅一个木头拼成的玩偶,连马尾都做出来了,朝天揪一样戳在头上。
    虞沛:“……你又是在做什么?”
    “道君只让拼好,也未曾提过复原二字。”
    沈仲屿指尖一转,那娃娃就转了个圈,面朝着她。
    “——虞师妹,像不像你?”
    好嘛。
    一个比一个有理。
    虞沛盯着那积木娃娃的朝天揪,半晌,忍不住说:“我要让雷劈一下,能更像。”
    沈仲屿笑出了声。
    说话的空当里,虞沛看见姜鸢和闻云鹤也都相继完成,便放松问道:“沈师兄,我可以碰一下吗?”
    沈仲屿:“自然。”
    虞沛捏了下积木娃娃的手。
    沈仲屿便操控着那娃娃与她回握。
    正玩着,忽有只小雀儿打旁边飞来,扑棱着翅膀擦过她的脸。
    虞沛吓了一跳,朝旁看去。
    却见晏和那儿已经被花草树木给挤满了,大簇鲜绿的藤蔓从右侧窗口探进,上头有鸟雀啾啾。
    不仅是她,其他化物道的灵修也多多少少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在拆解、复原木塔的过程中,什么东西都能变得出。
    晏和推了下水晶镜,冷静扫开一只蟋蟀。
    挥手的瞬间,那木色的塔竟开始变得五颜六色,塔上出现一个捧着书的小人儿,嘴里还叽叽喳喳念叨着什么。
    她挥开那小人儿,神情仍旧冷冷淡淡的。
    虞沛在旁看她不断扫落爬上木塔的小人儿,越发觉得新奇。
    这人与她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
    这天过后,虞沛对晏和的看法有了些许变化。但对她真正改观,还是在隔天晚上。
    来御灵宗之前,虞沛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可也知道和宿盏有关,所以在鲛宫时她就想过打探他的消息。但妖族对宿盏并不了解,十几年下来搜到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而天域学宫里保存着不少与他有关的卷籍,这两天,只要她有空就会往藏书阁跑。
    这晚,她在藏书阁找了大半天资料,回来时已至深夜。
    大多数弟子都睡了,晏和屋里却还灯火影绰。
    虞沛扫了眼,没放在心上。
    走过晏和房门口时,她忽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哭?
    她犹疑着望向窗户。
    又仔细听过一阵,她越发确定那哭声是打晏和屋里传出来的。
    说是哭,更像压抑在难过下的哽咽。
    仿佛受了什么欺负。
    虞沛顿住脚步,踌躇不前。
    前天她和烛玉撞见闻守庭威胁晏和,让晏和拿那软包里的东西对付她,但直到今天都风平浪静的。
    会不会是晏和在那之后拒绝了闻守庭,所以遭了他欺侮?
    也不是不可能。
    原书里晏迹、晏和两兄妹关系疏远,晏迹说不定真会任由外人欺负他妹妹。
    想到这事可能和自己有关,虞沛再不能忍。
    她抿了下唇,脚步一转,就叩响了晏和的房门。
    不料门没关。
    轻一敲,那门便开了。
    虞沛也借此瞧清了门内的光景。
    只见白日里冷漠寡言的晏和,如今竟分外随意地跪伏在床,右手攥着柄烛火,左手捧书,且正对着那本书哭得好不伤心。
    虞沛关上了门。
    然后深吸一口气。
    肯定是看错了。
    没关系沛沛,天太黑看花眼了也正常。
    但门里人发话了:“有何事?”
    这下再关着门也说不过去,虞沛又长呼出气。
    “吱呀——”
    她又看见了晏和。
    还是那样,跪在床上,脸上还印着模糊泪痕。
    也有可能是在读家书,虞沛想。
    昨夜她收到娘亲的信,心底也挺难过的,还很想她。
    “有事找我?”晏和又问一遍。
    “啊?哦……”虞沛就差把门锁给揪下来了,“我听见你在哭,有些担心就来看看,没想到门没锁……不好意思。”
    “应是方才起夜,忘了锁门。”
    虞沛点头:“嗯,那我先回去了。”
    晏和也没留人的意思。
    虞沛转身,余光忽瞥见晏和书桌旁的小竹篓。
    竹篓里扔了个灰白色的布包,正是前天闻守庭给出去的那个。
    她顿住,折身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遇着什么麻烦?我见你……好像不大开心。”
    晏和概没想到她还会再问,怔了下,才语气平淡道:“并未,我只是在看话本。”
    虞沛愣愣道:“看……话本?”
    话本?
    所以她方才是在抱着话本哭?
    这更让人不敢相信好吧!
    “嗯。”晏和擦去颊上泪痕,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若不信,可以自己来看。”
    虞沛便在门里门外犹豫了好一阵。
    最终,她试探着往里挪了步。
    兴许晏和口中的话本,是对什么繁复古籍的代称呢?
    但事实证明,她看的就是地摊话本子。
    话本子的内容没惊着她,晏和倒是叫她错愕到说不出话。
    这两天无论课上课下,晏和都在抱着这本书看。
    虞沛原还以为她是在读什么诀书,合着是在看小说!
    还是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看。
    身旁,晏和轻叹一气:“这本着实叫人伤神,一回便能写完的故事,翻来覆去写了百章回仍未扯清,实在不及上本好看。”
    虞沛还是头回听见她说这么多话。
    她哽了半天,才哽出一句:“那……换一本?”
    “亦有此打算。”晏和倾身,从床下拖出一个精致的小箱箧——正是刚来小院时她提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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