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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秋风下,一望无际的麦田细细晃摇,作出清浅的沙沙声。
    马车平缓行?驶在广阔长道上,离京都已经一千五百里,温夏从车窗里探出脑袋。
    卸去一切乔装,她面颊有这几日憋红的一块痕迹,两颗痘痘,但很是松快惬意。她仰起脸,任阳光落在温柔杏眼中,洒在清澈酒窝里。
    “进祁州啦。”
    温夏翘起唇角,这几日她睡不安稳,便让霍止舟夜里也慢慢赶路,再有一日便可以到北地家乡了。
    “等回了家,我就能见到娘亲了,还能去爹爹从前?住的小木屋为他打扫打扫,还能见到初儿了。”温夏笑着说她有一个侄儿,听说十?分可爱。
    霍止舟笑着听她说话,修长手指慢斯条理剥着果?壳,递给她一个柑橘。
    温夏靠在窗边吃着,觉得很甜,分下一瓣喂到霍止舟薄唇边。
    可她忽然愣了下,想起他之前?表明?的心迹,忙把?橘子肉递到到他掌心里。
    她转身看向窗外。
    这样喂给他与三个哥哥东西吃,是她小时候常做的事,她也曾这样喂过戚延,总是爱把?她觉得好吃的分享给他们。
    她这份分享的心情都只当?他们是哥哥,可也许就是这样没有界限,才让霍止舟误产生了别的感情吧。
    温夏有些懊悔,看来以后要跟哥哥们划清界线才是。
    车厢里,霍止舟无声看着掌心里的一瓣橘,薄唇略显无奈,自己?喂到口中。
    京都的一切温夏都不知晓,她只知道这路是通向家里。再有一日,她就可以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她最快乐的地方了。
    第51章
    马车行到翌日夜里, 温夏终于入了北地。
    五座城邦幅员辽阔,临近燕国, 大盛统称这一片为北地,将军府坐落在朔城。
    马车停在朔城城门处,被士兵拦截。
    深夜是不允许车马行?人再?入城的,即便如今两?国已无战事,温立璋生前立的规矩温家军一直履行?,从不敢忘。
    温夏覆着面纱,自?车帘一线间望着城门上飘动的两?面旌旗。
    除了“盛”字, 还有温家军的“温”字。
    深秋寒风扑面,她忽然有些热泪盈眶。
    殷训递出温夏的玉牌,士兵脸色一变, 瞬间十分郑重恭敬,快速遣左右去?开城门, 什么都没有盘问。
    马车徐徐驶入城门。
    城中屋舍巷道整齐排开,温夏无比熟悉, 眼眶湿热。
    她在这里长大,曾坐在温立璋的马背上,从这长道两?侧的无数百姓中穿过,他们笑着招呼“温将军好”,笑着夸“小姐好漂亮”“小姐长命百岁”……
    她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可是她再?也没有这么好的爹爹了。
    霍止舟好像知晓她的心事,安静凝望她, 愧于安慰, 也没有开口打扰她, 只隔着袖摆轻轻覆住她的手。
    直到马车停在将军府外的巷道上。
    “夏夏, 我们到家了。”霍止舟道。
    温夏望着熟悉的府门笑了起来。
    偌大的府邸外有着重兵把守,殷训上前递上一封信件。
    士兵转交给府中守卫, 一层层交到了许映如手中。
    那信中有温夏的玉牌和她写的信。
    她未敢在信上解释太多,但许映如读完信便知她能从皇宫里来到北地,必是异常。
    深夜,巍峨府门开启,许映如肩批一件氅衣,鬓发有睡梦中被叫醒的一丝乱,立在檐下,目光晶莹闪烁。
    温夏肩披玄色大氅,兜帽也围着脑袋,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迈向台阶时,许映如眼含热泪。
    母女二人深深凝望彼此,却默契地没有在外对话,携手快步回到房中。
    待容姑关上房门,温夏才紧紧拥住许映如:“娘,女儿好想您……”
    “夏夏!”许映如流着眼泪,不停抚摸她风尘仆仆的脸颊。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许映如望着她身后?揭下面纱的霍止舟,错愕良久,目中既高兴又有几分复杂之色。
    温夏明白,恐怕母亲也曾经在那场仗中怀疑过四?哥哥。
    温夏先说着霍止舟的事。
    霍止舟把告诉过温夏的一切都全无隐瞒地解释给了许映如。
    心结解开,可许映如也满脸难色,流下眼泪来。
    忠心耿耿的温家怎会再?认一个从前敌国的皇帝为养子呢。
    霍止舟温润嗓音称呼的却一直都是“母亲”。
    许映如泪中带笑:“先让容姑带你去?安顿,你大哥在北州,我派人去?通传他,他明日便可回府来与你相见。你三哥去?南边了,我也派人去?叫他,明日一早他便能回来。”
    霍止舟行?礼离开了房间,他的姿态只是一个儿子对待母亲的尊敬,只如同从前的温斯和。
    房中只剩温夏与许映如母女,许映如唤来婢女为温夏洗漱,待她出来,亲自?为她梳头,屏退了婢女。
    “夏夏,为何要离开皇宫?你都发生了什么,告诉娘。”
    温夏望着镜中亲切的脸,流下眼泪:“娘,我不想再?回他身边了。”
    “他,他逼我承宠……”
    温夏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她介意的不是戚延逼迫她承宠这一点,是他一路来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在她心上刻下的伤痕。
    她一向温顺,从来不违逆父母,也时刻愿意豁出自?己?保护温家。
    可面对如今的戚延,她只觉得她再?也不愿忍受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任性的吧。
    为了一己?私欲就离开皇宫,抛下那凤座,会连累了温家。
    想到此,温夏双眼黯然失色,难过地垂下杏眼,不敢再?看?镜子里的母亲。
    可哪怕许映如没有听她说完所有心里话,也知晓她在皇宫里有多不如意。
    许映如泪中带笑:“回来就回来吧,不要怕连累家里,只要我的夏夏过得开心,为娘的做什么都愿意。”
    温夏转身埋在许映如温暖的怀中。
    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许映如拍着她颤抖的双肩:“是娘对不起你,娘从来没有劝过你爹爹,从来没有为你说过话。”
    也直到看?见一向孝顺听话的女儿不顾一切回来,她才深深后?悔。
    这是温夏九岁以后?第一次再?同母亲睡在一起,即便母女俩话不算多,都只是笑,但温夏也感到无比轻松自?在。
    温斯来第二天一早就冲进了府门,在后?院找到霍止舟。
    温斯来英姿笔挺,高束发冠,干脆利落。他五官刚棱有力,清透的双眼宛如少年的黑亮干净,一点也不像镇守北地的大将,周身没有权利之主?的那股凛冽威仪。刚策马赶回来,他玄袍上仆仆风尘,夹着几根枯草。
    见到霍止舟,温斯来双眼动容,冲上前一把抱住霍止舟,狠狠拍他肩膀。
    “老四?哈哈哈!我们终于再?见到你了!”
    霍止舟也紧紧按住温斯来肩膀,说不出心底这股动容的滋味。
    他作为皇子的时间要比作为温家子嗣的时间久,可亲情人伦是他在温家才体验到的,这种人世间最?干净最?无私的亲情是温家给了他。
    哪怕如今已经在这帝位上学会了不露悲喜,敛藏情绪,霍止舟也终是忍不住愉悦地笑起来。
    二人松开手臂,互相端详彼此,都十分高兴。
    “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霍止舟敛了笑,正?色道:“三哥,我是燕国人。”
    温斯来愣住。
    霍止舟向他袒露出一切。
    温斯来听完一时沉默,有些难过之色。
    霍止舟也颇在意温斯来的情绪,可以说他们二人的关系最?好,他沉默片刻:“你在意我身份,还是不信任我了?”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接受不了。”温斯来黑亮的双眼中有毫不遮掩的痛楚:“我想父亲了……”
    他是最?没有猜忌过霍止舟的人。眼下让他知晓当年那黑鹰是霍止舟的敌人派来的,即便霍止舟也是受害者,他也忍不住会责怪会埋怨,会遗憾如果那个时候霍止舟不在战场,他们的父亲就不会死?了。
    这些情绪涌现,温斯来望着霍止舟黯淡的神色,也终于有些不忍心。
    “那你后?来伤势可重?”
    “已无碍了。”霍止舟颇有些动容,他对谁都只是把废帝对他的伤害一笔带过,不曾细说,但只有温斯来问他伤势可重。
    温斯来终是扬起笑来,朝身后?院中看?去?:“母亲信上说夏夏也回来了,你可见到她了?走?,找夏夏去?!”
    二人往许映如院中行?去?。
    容姑已向温夏通报温斯来回府了,温夏赶路多日,今日本想赖床补上一觉,得知消息后?倒是十分开心,睡意全无,刚起身梳妆好。
    她才行?到檐下,便见月洞门处折身进来的温斯来。
    青年眉目还是十四?岁她离开时那般亲切,英姿爽快不拘。见着她,他双眼透亮,大步奔来一把背起了她。
    温夏忙搂住温斯来脖子,笑出声来:“三哥哥!”
    “想死?我的夏夏了!”温斯来背着她在庭中转圈,像小时候那般。
    耳鬓珠钗作响,温夏忙扶住满头钗翠,生怕摔了她在母亲那刚薅来的宝贝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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