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
    云曦看贵妃娘娘并未制止,上前一步继续认真地道:
    “姿柔姑娘可曾想过,柳大人为何选择了你?他不曾在娘娘为你做主指婚时担当言明情谊、又不曾在你嫁人数载后保有君子之风行事,反而处处撺掇、时时搅和,令你跟贵妃娘娘主仆背叛、同邰先生夫妻离心。”
    就算邰原禽兽不如,那也是夫妻二人的家务事。柳晓刚插手不妥。
    姿柔从贵妃娘娘身边的倚重宫女,变成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心上人谋划的孤寂处境……两相对比之下,很难让人不猜忌柳晓刚的真正意图。
    云曦并非地无的放矢。
    在入宫的路上,她一直思考着柳晓刚和柴杭堂上的行事,笃定柴杭和柳晓刚最想隐瞒的动机尚未被挖掘……
    骈除所谓的“真爱”和兄妹之情,若姿柔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那柳晓刚和柴杭很有可能是互通首尾、合力算计,那岂不是演了一出大戏给刑部瞧?
    依照姿柔姑娘的供述再推论,云曦越发觉得此案看似简单、实则疑点重重。
    “姿柔,云仵作在问你话,你还不好好想想其中关键?”
    贵妃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便将宫内外的局势联系在一处:“柳晓刚和柴杭可是在为逸王办事、企图毒死本宫,霍乱太子外戚的势力?”
    “不、奴婢只是心中怨怼,想按照柳郎的行事离开邰原那畜生,离开皇宫,并无颠覆太子殿下之心哪!”姿柔忙不迭为自己辩解。
    “你无此心,不代表旁人不想利用你达到这个目的。”云曦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屋内其他几个一等宫女终于是等不住了。
    天星冷声呵道:“你没想那般深远、却与娘娘下毒,变相让狼子野心之人得逞!”
    “枉费娘娘平素那般照料我们,你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逐月怒斥道:“只顾着情爱上头,忘了为奴婢者的忠纯之心。”
    最后,丽日和雨晨无言叹息。
    没了那所谓的“爱意深重”,但凡柳晓刚曾询问过有关贵妃娘娘的饮食起居、惯常喜好,哪怕是只有身边近人知晓的一两点讯息,也足够让贵妃娘娘防不胜防了。
    依着云曦的思虑线索,姿柔姑娘再反过头来回想,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重新涌上心头……
    “是,奴婢的兄长和柳郎都旁敲侧击过娘娘的情况。”
    “你可说了?”逐月厉声问道。
    “自是不曾的。”姿柔忙不迭摆手。
    承乾宫中规矩大,姿柔维护主子的本能犹在,纵然是心上人时不时地探问,也不曾透露只言片语。
    云曦神色复杂地望着姿柔姑娘。
    人的情感多矛盾啊!虽然下定决定要毒杀自个儿的主子,犹在外间倾心维护。
    贵妃娘娘的神色亦有些复杂,她正欲开口,便听到宫门外传来太子的低吼声:“还请父皇成全!”
    来了!
    云曦神色一紧,便看到了在院子里对峙的天家父子!
    “将姿柔带下去,莫要惊了圣驾。”贵妃娘娘淡然起身,瞟了云曦一眼,示意她也跟上接驾。
    云曦垂眸敛目,恭敬跟上。
    “逆子!”皇帝铁青着脸怒斥道:“你可知你要得是什么?!”
    “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保得母妃平安,儿臣也要忤逆一试!”太子殿下俨然是豁出去了,不住地跪在地上叩首。
    看来皇上还并未松口答应,云曦心下暗暗道。
    “皇上怎得那样大的火气?臣妾准备了清热解暑的凉汤,请皇上品鉴一二。”
    贵妃娘娘艳容夺目、言行间顾盼生姿,便是身为女儿家的云曦都被这软语讲得浑身酥麻、半点儿使不上力气,何况是当今圣上?
    方才还怒容满面的皇帝脸色稍霁,挽住贵妃的手淡淡地道:“爱妃身子不适、还弄这些做甚?走,陪朕尝尝。”
    一行人重新进了内殿,云曦一点点落在众人最后,征询的小眼神默默地看向站在身畔的邬全。
    邬全压低声音道:“殿下在御花园撞上了皇上。”
    皇上听闻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欲来探望,前去索要“重楼花”的太子在御花园当众请命,彻底将皇上惹恼了。
    一路行来,太子不住哀求都未得皇上丝毫暖色。
    云曦小声喟叹道:“讨要‘重楼花’果然不容易啊!”
    邬全脸色灰败,无奈地点了点头:“都怪我们。”为人利用而不自知,反将太子殿下推到这般不仁不义之地。
    云曦难以宽慰其心,只好沉默。
    贵妃娘娘和皇上居于高位互品甜汤,恩爱之态自不可言。
    偏生下方的太子殿下越看心中越不是个滋味,再度出言扬声道:
    “父皇!您同母妃少年夫妻、数载相伴,难道这些恩情也枉顾了吗?”
    第216章 猜忌无穷
    “放肆!”皇帝骤然暴怒,指着太子的脑门怒声道:“贵妃,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贵妃神色一讪,忙不迭出言安抚道:“皇上莫要动怒,是太子没眼色,搅了皇上的雅兴。”
    她瞟了一眼太子,随即说道:“臣妾的身子没有大碍,就算是死、能够陪伴皇上数载,已然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皇帝眼神一暗,正欲宽慰贵妃,就看到站在角落里刻意隐匿存在的云曦撇撇嘴。
    “你撇嘴作甚?”皇帝突然冲云曦开口质问。
    第一次直面当今圣上怒火,云曦怔了一下,这才眨眨眼明知故问:“皇上是说民女吗?”
    云曦不是怕事之人,若皇上执意追问,她便要忍不住说上一说了。
    “这屋中还有谁方才撇嘴了?”皇帝没好气地道。
    他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此刻是看谁都不顺眼。
    云曦无辜地眨眨眼,随即说道:“民女撇嘴,是觉得皇上不负责任。”
    此言一出,殿内皆是一惊。
    就连守在一旁的邬全都不禁瞪大眼睛。合着刑部之人并非只有陆侍郎刚直敢言啊……大家都是这个德行嘛!!!
    皇帝怒极反笑,“朕不负责任?”
    “是。”既然被点名了,云曦脆声应道。
    “狂悖之论!还不退下?”太子殿下气得够呛。
    这小仵作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乱套、非要火上浇油?
    “啪!”皇上一记冷掌怒拍在桌上:“朕还没死呢!轮得着太子越俎代庖?!”
    他话还没问完呢!
    太子赶紧恭敬地低下头道:“儿臣不敢,儿臣只祈愿皇上长命百岁、福禄绵长!”
    贵妃许是没见过云曦这般上杆子找死的,反而有些好奇小丫头到底要说些什么。
    古往今来,敢指着圣上鼻子说“不负责任”的,云曦当属第一人。
    “你且说说,朕如何不负责任了?”
    云曦梗着脖子倔强地道:“太子殿下不仅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儿子啊!‘子不教、父之过’,总不能太子表现得出众精干,皇上就说是自己教得好;太子殿下若是犯了错,皇上就问责贵妃娘娘,嫌她教得不妥。”
    云曦说到最后,一双清眸瞪得老大,一派觉得自个儿颇为有理的样子:“莫说今日太子殿下宁肯冒着窃舍国宝的罪责救贵妃娘娘是为大仁孝,便是以后殿下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皇上也是有一半责任的。”
    说完之后,云曦还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又娇憨又气人,直怼得当今圣上半晌无言。
    这番话不仅狂悖、且大胆得很。
    莫说贵妃娘娘了,就是今日准备豁出去的太子都被云曦的惊世之言说得微张下颌、半晌忘了合上。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贵妃的心七上八下,太子心下暗道今日合就不该操之过急。
    陆青帆是刺头儿,他的小仵作也是个闯祸精!
    太子殿下抱拳,正欲硬着头皮保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便听父皇蓦然道:“你说得是。”
    高居九五至尊之位的当今圣上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颓然之态。
    “若太子有失,朕也有一半责任。”皇帝眉眼重新舒展开来:“‘重楼’不过死物,比不得身边人的陪伴来得紧要。”
    他握住身畔贵妃的手,温声道:“救爱妃一命,当属值得。”
    贵妃没想到峰回路转、云曦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惊世言论意外地扭转了局面。
    她红了眼眶,倚靠在皇帝怀中,哀叹着道:“多谢皇上仁心!”
    太子亦是大喜,恭敬地叩首扬声道:“多谢父皇成全!”
    说罢,太子和贵妃母子不住地朝云曦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
    云曦悄然朝后挪了一步,就听到圣上冷声唤道:“云曦。”
    这下可好,走不了了。
    “民女在。”云曦恭敬地上前道。
    皇帝见小姑娘重新变成乖巧模样,仿佛此前张牙舞爪之人不是她似得,忍不住低笑一声:“朕听说你医毒双绝,贵妃体内的‘白骨香’也是你发现的。”
    “皇上过誉,民女只是略通一二。”
    “贵妃的病,朕就交给你了。”
    皇上突然将贵妃的安危系于她身,眼底不自觉涌出一股狡黠笑意,沉声胁迫道:“治好她,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必不辱命。”云曦不卑不亢地接下了为贵妃娘娘解毒的差事。
    说实话,真若是交给旁人,她自个儿也有些不放心。
    这倒是省去了承乾宫和太子的不少麻烦。
    太子见状大喜,忙不迭叩首谢恩:“多谢父皇救母妃,儿臣必定肝脑涂地,报答父皇隆恩!”
    “嗯,你救治爱妃都这般尽心大胆,朕……信你。”
    贵妃和太子于内殿之上再度郑重行礼,“多谢皇上(父皇)隆恩!”
    云曦亦感念圣上仁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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