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岿然不动的大理寺寺正于植,企图祸水东引:“看来大理寺也得拿出配合的态度来,助刑部破获这一桩数名官员遭杀的案子。”
    自打上一次于植请云曦前去验尸、在陆青帆那吃了排头,后为了避嫌、于植几乎无公干不来刑部,更没再找云曦搭过话。
    纵有前情,于植收敛了对云曦那点子心思,可他也当真是打从心里敬佩陆青帆的。
    于植义正言辞地道:“我大理寺愿与刑部一起,替皇上分忧。”
    此言一出,晁钟冲着陆青帆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开放档案卷宗架阁库任由刑部取用。
    陆青帆目的达到,多一句话都不说,借口要去勘验尸首,起身抱拳行了个礼便走了。
    “哼,庶子无礼!”晁钟没好气地瞪向一旁的卢尚书:“刑部之人便都是这般行事的么?”
    卢尚书抬头看天,嘴上也没饶人:“晁大人与陆侍郎同为正三品,可断案能力、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倚重的实力,却相去甚远哪!”
    言下之意,若晁钟也有陆青帆的能耐,也大可如此无礼。
    素来想要规避矛盾、只等着告老还乡的卢尚书怼起人来,当真是有些能耐的。
    于植望着晁钟铁青的脸色忍笑不已;一旁的宗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全程不发一言。
    陆青帆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卷宗,皆是根据花名册调阅的死者卷宗、在任表现等,按照三司和提刑按察使司接手的数量分成四份分门放好。
    还有余下没寻着的人,生死不知、凶吉难料。
    陆青帆摁了摁发沉的太阳穴,眸光却落在一直燃灯的仵作房。
    不知云曦那处情况如何。
    “大人,已经查到了。”就在陆青帆沉吟的功夫,任丹青快步从外间走出来。
    “师爷有何发现?”陆青帆端坐了身子,挺直的脊背一如苍松般清冽中直。
    任丹青将两本花名册放在桌上,请陆青帆过目:“一百四十五人,只发现了一百四十具尸首。”
    一夜的时间,那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将花名册上的人几乎屠戮殆尽。
    “还剩下五人?他们现在何处?”陆青帆剑眉微蹙。
    凶犯为何只留五人?那五人有甚特别之处,还是……他们知道一些更重要的秘密。
    “冉大人已经带着人按照之前登记的客栈去找了,天黑之前就能有信儿。我倒是担心……”任丹青一张老脸皱成了个菊花,眉头打了个深刻疑虑的结。
    陆青帆淡淡地道:“师爷有话不妨直言。”
    “卓尔公子是那特别的第一百五十六人,我总觉得别扭。”
    这不像是凶犯的行事风格。
    任丹青特意在京城堪舆图上对照过一番……凶犯像是特意拐到了花楼杀人。
    陆青帆眼底涌上几分冷意:“许是卓尔发现了什么、或是凶犯是为私事杀人。”
    “卓公子是在看账本的尸首死的,您说他能看着啥?要不……咱们去案发地走走?”任丹青瞟了一眼仵作房。
    二十多具尸首,够云丫头验看许久了。
    “也好。”陆青帆将两份花名册全都揣进怀中,准备在马车上一一看过。
    不仅仅是花楼,数个案发地都盘桓着不少差役取证、搜寻线索。
    在陆青帆转看各处案发地的时候,发现到这些人都是在不同情况下被内劲割喉毙命。
    凶犯手段干脆利索、不留丝毫痕迹,且……且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先后规律、也不是按照花名册上行事,只图精准快速。
    他第一次碰到这般棘手的案子,甚至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清晨时分,陆青帆看过大半案发地,便转道回了刑部衙门。
    此刻,云曦主仆亦从仵作房出来了。
    “啊,小姐,我身上的味道好大。”青果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神色间都是对自己的嫌弃。
    “去后面梳洗一下吧。你带干净衣裳了吗?”云曦反问道。
    后院有浣洗房,不少宿在衙门里的官差都会稍待梳洗一二。
    验过一夜的尸首,云曦也觉得浑身不爽利,单纯泡手已经没法满足她精神上的洁癖了。
    “带了带了,奴婢就知道今儿得忙活,专门备了好几身衣裳。”
    小丫鬟得意地拍了拍鼓鼓的包袱,云曦莞尔:“好丫头,那咱们快去快回。”
    用不了多久,陆青帆他们就该回来了。
    云曦所料不假。
    二人梳洗完、拎着湿漉漉的头发刚回冉杓大人的差房,就看到陆青帆一行也往浣洗房去了。
    片刻后,干净清爽的陆青帆和任师爷便坐在屋内,询问起验尸的情况。
    云曦正准备开始说,陆青帆突然抬手制止了她。
    不多时,外头就有人敲响了房门:“陆侍郎可在?”
    卢尚书熟悉的声音传来,陆青帆立刻走到门边,挡住了屋内的两个姑娘。
    云曦赶紧草草将头发擦了,和青果互相帮忙把头发盘成发髻,这才走到门边见礼。
    “你们做事怎得磨磨蹭蹭?”卢尚书好奇的目光在陆青帆高大的身形上下来回打量,嘴上还不耐烦地催促道:“人家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仵作可全都验完了,就等你们呢!刑部仵作金贵是不是?”
    “是。”
    陆青帆低眉垂眼望着比自个儿矮上不少的卢尚书,淡淡地道:“莫说三司、放眼整个大明,也m.l.z.l.未必有人比得上我们的仵作金贵。不服可一战。”
    “你!”卢尚书气得够呛,指着陆青帆鼻尖怒声呵斥:“你想造反哪!快点!”
    躲在陆青帆身后的云曦呐呐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大人,咱干嘛去?”
    卢尚书这么着急作甚。
    陆青帆瞟了卢尚书一眼,随即道:“尚书大人废话的功夫,我们都到了。”
    再继续打擂台,只会更磨蹭。
    卢尚书轻哼一声,“你这个刺头儿!”说罢,他气哼哼地拂袖离去。
    路上,陆青帆简明扼要地同云曦讲了:尸首散在各处,故而决议验尸情况由三司共议;通过仵作验尸结果来角逐由谁统领此案。
    云曦听完之后,神色就变得怪怪的:“咱们这样会不会胜之不武?”
    “你不必留手。”陆青帆眉宇间的愁绪散了散。他就喜欢云曦这般自信从容的模样。
    三司的案子会纠结统领问题、甚至利用验尸结果暗中较劲儿实乃意料之外。
    陆青帆从不主动惹事儿,但也不怕事。
    一行人快步来到刑部衙门正堂门口,果然如卢尚书所言,都察院的晁钟大人、大理寺的寺正于植,以及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司宗毅大人全都到了。
    不仅如此,他们的身后还各自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想来便是卢尚书所言的“各司仵作”了。
    “今日仵作验尸比试颇为重要,事关后续案子的统领权,云仵作,你可莫要给刑部丢人抹黑。”卢尚书叫住云曦嘱咐道。
    他虽知云曦的能耐,可京城毕竟能人辈出、三司内有才学之人更是不知凡几,未必就能容得一个小丫头在众人面前指摘。
    卢尚书还是心里头没底。
    陆青帆眸光一沉:“尚书大人既然将事情交予我等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能有什么法子?他们不服你、你心里没点数?”卢尚书瞪眼反驳道。
    云曦闻言弯了弯唇瓣,随即说道:“大人放心。”
    可不能让这两位再吵吵起来,否则让其他衙门的人看了笑话,卢尚书的面子就更挂不住了。
    陆青帆薄唇微抿,没有继续跟卢尚书计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曦的实力,无所畏惧。
    “你还不乐意了?我那是给你的小仵作造些声势。一旦美名传出去了,就算上面想要做文章、也得掂量掂量民意,懂么?”卢尚书一看陆青帆那倨傲的模样就气恼得很。
    怎的就体恤不了上峰大人的一片苦心?
    陆青帆斜睨卢尚书一眼:“尚书大人是苦心为云曦经营、还是为刑部造势,您心中比下官清楚。”
    说罢,陆青帆再不停留、上前与诸位大人见礼。
    云曦调皮地冲卢尚书吐了吐舌头,也跟着陆青帆进正堂了。
    被戳穿了心思的卢尚书脸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着陆青帆的背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小声喃喃道:“帮助刑部不就是帮助她自个儿,有甚区别!”
    第158章 争统领权
    四处衙门中人皆在,由刑部尚书卢大人主持今日的勘验尸首比试,议后续破案行事由哪部统领主事统领、便于推进破案。
    卢尚书捋了捋胡子,“诸位,由谁先来?”
    再见到云曦,黄老还是有些不服气。可他心中有数、不想丢人,主动阴阳怪气地推道:“我等皆算是云仵作的前辈,不若让云仵作先来?”
    让她先来?
    云曦眨眨眼,起身行了一礼,客气地道:“黄老所言甚是。云曦不过是晚辈,还是由诸位长辈先来吧?云曦也好跟随学习一二。”
    小姑娘话说得谦逊有礼,听者皆觉得妥帖。
    “如此,不如黄老先来?”
    开口的乃是都察院的仵作郑伯,他人近中年、在京城仵作之中以颇有些声望。
    提刑按察使司的仵作戚阔是个悠哉佛系的,此次他们按察使司纯属打酱油,看副使宗大人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便不像要争夺这“统领权”的样子,所幸选择了沉默。
    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就是都察院和刑部在打擂台:一个被迫沾染案子、想当老大的都察院;一个主动破了案子、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卢尚书。
    这俩人哪,争得不是什么案子的统领权,而是那张老脸。
    黄老瞟了一眼都察院的仵作郑伯、提刑按察使司的仵作戚阔,心道你们可嘚瑟吧,待会儿有你们打脸的!
    “既然你们都抬举小老儿,那小老儿也就不客气了。”黄老将自己所验尸首数人名字上报,随即言道:“这二十七人悉数为一高手所杀、死因为内劲割喉。”
    几个仵作皆暗暗点头,他们得到的死因也是这个结果。
    说罢,黄老后退一步,重新站到于植身后。
    云曦一双眸子晶亮晶亮地盯着黄老,似乎还在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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