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消散之时,远处有个女子迤飞而来。近台时,若青鸾扶风,轻盈降落。
    这女子年纪甚轻,容貌乍看有些寡淡,但看得越久越觉得清灵婉约,通身出尘的气质,却与素尘谷的遗世孤寒不同,可谓之造化自然,澄澈隽永。
    自看她第一眼,阿九便觉得此种风韵,似曾相识,却越深想,越有些头痛。
    那女子面向众人,语气淡然,“武林盟主之位,需要一圣叁山四世家的一致同意方可就任,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昔日裴盟主便是如此。是也不是?”
    连成雍作为东主,上前解释道:“姑娘所言甚是。天一圣手嬴己道将封禹剑传给曜泽公子,自是认可自己的徒弟。澹镜山已是魔教之列,我等正派共襄之事需要其过问太过荒谬。至于毓萃山素尘谷……”
    “连庄主,请接着。”一封信被内力贯出,飞向连成雍,他一把拿过,向台下的朔凛致敬。
    朔凛一本正经道:“这是素尘谷的推举信,我家公子属意萧浔为武林盟主。”
    连成雍拜谢后,继续道:“至于四大世家,他看向容映澜和阿九,我们容、晏、连叁家自然是认可曜泽公子。唯有秣陵奚氏,”言语微顿,他对管家赵郢道:“柔祇公子正在庄内做客,速去请他过来。”
    赵郢上台,道:“庄主,奚公子突然说有要事,匆忙离开了。不过他临走时,说守天阙同为四世家之列,自然共进退。”
    连成雍笑容加深,“如此甚好。姑娘可还有异议?”
    “你可是还忘了一个?”
    连成雍双目睁大,甚是惊诧,“莫非你是……”
    女子面无表情,道:“青堰山景氏一脉,景涵。”
    众人震惊,青堰山……竟然是许久不入世的青堰山!
    景涵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萧浔面前,“论道理,你我还需打一场才是。”
    谁知她漫不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便愣住了,毫无表情的脸像是面具出现裂痕,双目似有水光流转。
    萧浔只怕引起误会,无奈看向阿九,像是示意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景涵。
    因着这个不速之客,容映澜却要看眼前两人眉来眼去,他心头不舒服,对景涵撒气道:“呦,知情的人是道选武林盟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比武招亲呢。”
    景涵并不在意容映澜的奚落,等她自己平静下来,致歉道:“刚才多有得罪,并非你们所想。只因为曜泽公子肖似家兄,而家兄已……消失多年,所以我一时失态,抱歉。”
    萧浔闻言,仿佛有一念飘忽而过,快得他来不及寻思,就听容映澜道:“倒是本公子误会了,不过既然你是来打架的,那就废话少说。你也看到了,萧浔能力挫了寂那样的高手,看你年纪轻轻,想来也是比不上那老和尚。再者,萧浔已一番大战,你即刻再战岂不是故意占便宜?”
    “那你说,应该如何?”
    “不如本公子代萧浔同你比一场,如何?
    景涵竟然轻易答应了,“那也行。”
    萧浔并不赞同:“映澜,我无妨,不必如此。”
    他近身对萧浔道:“别骗我了,那老和尚虚长你那么多,岂是好相与的?你现在需要调息,不适宜动武。”
    阿九也甚是关切,萧浔笑着对她道:“我没有大碍,是映澜他小题大做。”
    容映澜依旧坚持,甚至拿阿九说事,“总之,我受你所托,一直照看她,现在也该轮到你了,我可不想再费心了。”
    萧浔终究同意了,“那好,不过你不可轻敌,她虽然年轻,但毕竟是青堰山的人,你……”
    “放心,就她,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容映澜潇洒转身,身后阿九道:“你要小心。”他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声轻轻的“嗯”,若有似无。
    景涵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干净利落,她问:“我用剑,你用什么?”
    青堰山是锻造兵器之最,她手中的剑一看就是神兵利器,容映澜却只抬了抬手,轻蔑道:“用这个。”
    景涵话不多说,竟运转内力将长剑掷向容映澜,紧接着她的身体也随剑而动,恰似另一把出鞘青锋。
    容映澜凌身跃起,一个空翻将长剑踢回,巧劲迸发千钧之力,姿态却轻盈优雅,引得台下人赞不绝口。
    景涵早有预料,长剑擦身而过时,她反手握住,剑花挽过,飞身直刺过去,招式奇取,缥缈无痕,既快且准,被容映澜克制时,仍能瞬息万变。此剑法如此瑰丽绚烂,目不暇接,众人前所未见。
    奇怪的是,阿九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容映澜反应灵敏,自能见招拆招,他手腕翻转,指尖跳跃轻舞,有时击于青锋之上,响起泠泠清澈之音。
    萧浔在她耳边道:“映澜所用的乃是容家绝技四令拈花指,最能以柔克刚,想不到他又精进了,竟可以指为剑,内劲化作无形剑气。不出意外,二十招之内,这位姑娘必败。”
    果然阿九见容映澜指舞如飞,虚幻交替,又像在剑刃弹奏一曲,景涵正面直攻,却被容映澜擒拿锁住,动弹不得,眼下胜负已分。
    阿九心中上下翻腾,不……不对,不是这样,再这之后还有一招,是什么?她忍住头疼,脑海似有个使同样剑法的模糊人影,须臾闪过,她对容映澜惊呼道:“小心她的反手剑!”
    容映澜心随意动,在景涵出手刹那,他抢先以指袭她腕间,将剑夺下。
    “我输了!”景涵认输时,双肩颤动,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忍无可忍,她走到阿九对面,激动道:“青堰山的天瀑剑法,尤其这最后一招反手剑,非景氏一脉不可知,你如何知道?”
    被她质问,阿九心念巨震,那模糊一幕中,唯一能看清有只手,反手一剑,漫天鲜血喷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似乎血滴溅到她脸上的烫感犹存。
    本能驱散这些影像,可这次不同以往,越想忘记越忘不掉,她头疼欲裂,脚步踉跄。
    容映澜心焦,推开景涵,想伸手触碰阿九,却被萧浔抢先一步,将她抱在怀中。
    他悄悄收回手,指尖瑟缩,对景涵喝斥道:“你能察觉到吧?她根本不会武功,哪里知道什么景氏的天瀑剑法!”
    阿九镇定后,隐瞒道:“景涵姑娘,我真的不清楚……我瞎猜的,误打误撞罢了。”
    景涵为难她,也颇不是滋味,愧疚道:“刚才是我冒犯姑娘了。”
    萧浔面对眼前叁人,不动声色,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能察觉到,自从景涵一出现,阿九便有些怪异,像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还有映澜,他从不会对别的女子上心,可如今为了阿九对别人疾言厉色。
    他不想去深究,说来也可笑,竟然是因为隐隐惧怕。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的情绪起伏而感到不安。
    容映澜这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过激了,他将长剑还给景涵,心虚地转移话题,“你既然认输了,那……”
    景涵直接对萧浔唤道:“萧盟主。”
    自此,武林盟主之位,尘埃落定。待连成雍陈词结总后,各派人士开始散场。
    眼见素尘谷之人离开,阿九对萧浔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萧浔猜到她定在素尘谷有番奇遇,于是道:“我陪你一同过去。
    “朔凛、飞霜,还请留步。”
    被唤到的两人转身,飞霜皱着眉头,面有不解,朔凛更甚,看到他们相握的双手时,隐隐有怒气涌动。
    “我知道假扮寒妤,你们心中有气,但因情势所迫,个中缘由一时也难以说清,他日我定当亲自去碎琼山庄请罪,向素尘公子解释清楚。”
    “不必了。”向来守礼的朔凛冷声道:“只求姑娘这张脸能远离素尘谷,远离我家公子。飞霜,我们走!”飞霜回看了阿九一眼,长叹一声,跟上朔凛。
    “且慢!”萧浔不容分说,道:“请这位公子转告薛谷主,不日萧浔必携妻子登门拜访,以谢他对盟主选举之事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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