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间查岗或查手机的行为,在一部分人看来可能是信任危机的体现。而在廖希这里,与其说他不反感,不如说是期待。
    因为路起棋日常遵循着较高的道德底线,和其他人相处时的边界感也很强,对方不说,就不主动打探。
    注重个人隐私是好习惯,但他又不是别人。
    明明有很多顺理成章的时刻。
    “还你。”
    确认过铃声发源地,路起棋手心向下,伸过来晃荡了两下示意。
    廖希从她手里接过黑屏的手机,又划开流畅解锁,没设密码,里头的软件也没有。
    “怎么会掉在这里啊我服了。”
    看着女孩满脸郁闷,半蹲在地,从床头缝隙里找出失踪的手机,廖希意兴阑珊,一上一下抛起自己手里的。
    因为许圆梦引发的连锁反应,有过前车之鉴,廖希就不得不留意,路起棋一些不那么显于人前的情绪。
    不管是内因还是外因造成,不及时解决,这个人哪天就手起刀落,单方面宣布结束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旦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反过来就能看清,路起棋不是非他不可的事实。
    她交付的依恋,爱慕,像一根韧而脆的明线,不含糊暧昧也不拖泥带水,更不强求。
    问题是廖希需要强求。
    之后在性事里失控的次数更多了,他心里总觉得空,恨不得把人整个儿拆吃入腹才安心。
    光裸稚弱的身子伏在床头,背上的吻痕错落,路起棋枕在小臂上睡得安稳,脸蛋熏得发红,挤出一块儿显色的颊肉。
    廖希看了一会儿,坏心眼地去摆弄,不盈一握的腰,细白的腿,她不耐烦地睁眼瞪他,又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滚进他怀里哼哼唧唧说睡觉。
    小小的温热的,廖希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臂位置,低头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
    …现在死掉的话能以这个姿势入葬吗。
    他最近偶尔会有不合时宜的想法乍现。
    转折点在她说要回去参加一个生日宴,路起棋从那之后开始愈来愈依赖起他,情绪波动也变得起伏不定,没有规律,甚至会无缘无故地睡梦中哭泣。
    路起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说不想他知道。
    廖希说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
    路起棋给手机设的是很简单的连号密码,形同于无,也从不避开他输入,因而能从日期范围内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一些痕迹。
    第一次通话时是陌生号码,时长三分半,当天下午时间拨打了两次,对方未接听,再然后就永久进入黑名单。
    查到号码的主人叫乔霖染。
    不是很大众化的名字,能查到可公开的信息是过往获得的荣誉,和参与的项目,距离当前有相当一段的时间差,帮助不大。
    搜索引擎无法提供索引链接的网站,五花八门的,统称暗网。
    可以通过匿名通信和金钱得到一些消息,但也有限,关于乔霖染,毕竟不是什么名声赫赫的人物,更别提消息来源本就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于是他换一个方向接近路起棋远在首都的那段日子。
    耗资重金的生日宴,顾景两家联姻轶闻,以及景茂声二婚妻子宣布怀孕喜讯。
    页面停在最后一条,廖希对豪门生态不了解,但不了解也一目了然路起棋在那个家的处境。
    难怪哭成那样,真可怜,嗓子都哑了。
    他想起路起棋平常那副理直气壮,贯不缺爱的娇气样,隐隐有些不满。
    滚轮下滑到最底,闪过两张图像,一晃而过,廖希心不在焉地划回去,又点开图片看了看,都看不清晰样貌。
    一张是一对男女,看肢体是情侣,似乎是联姻消息的主人公,另一张是第一张图里的女人。
    应当叫她路起棋的姐姐。
    路起棋从来没提到过这个姐姐。
    有点奇怪,廖希先是点保存,存完又想起来路起棋不让他干这事,不大在意地一水儿删除了罪证。
    她偶尔是会用到电脑,还是降低矛盾风险好。
    ……
    覃光丰这件事上,路起棋的反应比他周围所有人都要平淡一些,甚至是一种人设崩塌的从容。
    其实廖希也没有多高的预期值,只是想象中的震惊瞪眼坐立难安的生动表现没有照进现实,还不如上回发现自己偷吃果冻后的反应有意思,有点索然无味。
    初次见面的隔天,阿觉给他了一份相当完善的乔霖染人物资料,廖希耐着性子看了几页,详尽到连换床伴的频次和嗑药取向都包含在内。
    “有两件事,我觉得是您会感兴趣的,”
    阿觉缓缓开口,
    “去年年末,景夫人和乔家来往颇多,中间路小姐和乔霖染一度传出定亲的消息,但之后又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事,您有一个表兄弟,叫姚润——之后回港城应该能见到,现在长居首都,和乔霖染是大学同学,两人交情不浅,乔霖染还被姚先生认作干儿子,去年两人合伙在二环开了一家娱乐会所。”
    廖希听完,指定一个日期,问当天乔霖染住处外的监控记录能否查到。
    阿觉摇头,说时间太久,记录早就被覆盖。
    他又给了阿觉一些时间,打听关于不了了之的婚约,接着抽身去参加劳什子家宴。
    姚许年和姚润这对父子长相乍一看,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老一少,但姚润一脸长期浸淫酒水女色的浮肿无神,反倒衬得身前的姚许年精神矍铄。
    二人走过来碰杯时,廖希难得给面子,翘了一下嘴角。
    寻常场面话过后,大约是看廖希表现好相处,姚润说,弟弟之后来首都做客,哥哥包你玩儿得舒舒服服。
    廖希说,最近忙着在学车。
    他记得,乔霖染的资料显示,近两年连着购入了几辆超跑。
    从港城回来,身世公布的影响随着时间进一步体现之后,路起棋的不适应是理所应当的事,廖希本来觉得减少异地时间好一些。
    然而阿觉尽责,给他展示近期工作成果,
    “据景家工作的司机和佣人所说,当天路小姐在午饭过后,确实前往了乔霖染的住所,第二天不告而别返回遥城,景太太在家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在餐桌上向景先生提出婚约一事。
    “乔霖染也表态应允,两家定亲的事一度是临门一脚,只是后来传到景家大小姐景安的耳朵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态度强硬地生生把这桩婚事搅黄了。”
    听到这里,虽然还差一部分细节,能确认的事实是乔霖染这人不无辜。
    廖希提到上次阿觉说的乔霖染和姚润一行人,总在南湾山一带酒后飙车,问他能不能做点工作。
    少年神情慵散,语气悠哉,一句话就给人出难题。
    阿觉说这平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做起来会不大得心应手,还要请示过先生。
    覃光丰直接给廖希打来电话,
    “姚许年这老东西本来就不好糊弄,少给你爹找麻烦。”
    第二天廖希飞去首都,姚润闻讯,亲自开车来为他接风。
    虽说是名义上表兄弟,但廖希身份非同一般,姚润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地款待。
    两人在当地装模作样观光了几日,见他总一脸兴致缺缺,姚润便提议当晚去自家店里解乏。
    他的一众狐朋狗友是店里常客,更别提会所老板之一的乔霖染,自然也在其中。
    姚润提前打过招呼有贵客要来,进到包厢,廖希一张走哪儿都吃得开的好脸,加之有意融入不端架子的亲和态度,没一会儿,众人就热络地放开了称兄道弟。
    经理又送来几瓶酒,乔霖染对他耳语几句,不多时,从门外走进来五六位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年轻女生。
    口哨和调笑声不断,廖希没抬头,捏了一只酒杯,倚在沙发上,浑然不觉似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身边人的话。
    到场的女生都是酒场常客,此时已经熟稔地你一言我一语,和包间内的男人们打成一片。
    无法避免,她们的目光总是或多或少地流连在廖希身周,其中一人看得太明显,被抓个正着,
    “嘿嘿,廖少一来,乔哥可失去美女们的芳心了。”
    廖希掀起眼皮,乔霖染与他隔着一个位置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怀里是刚偷看被抓包的女生,此时羞得把脸埋到乔霖染胸前。
    乔霖染说应该的。
    “茜茜,你到廖少那坐着。”
    “不用了。”
    茜茜起身走到一半,廖希开口道,有点恹恹地把杯底磕在茶几上。
    乔霖染注重客户体验,关切问道:“是不喜欢?还有其他类型…”
    “我有女朋友了,”
    廖希拧着眉,又抬眼看向才低头亲在另一个女生唇上的姚润,语气不太赞同,
    “你不是也有,昨天还一起吃过饭。”
    “我听说乔先生也有未婚妻?好像是景家那位大小姐吧。”
    他说话时的声音不大,只有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楚,乔霖染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没想到弟弟还挺贞洁,得了,回头别跟你嫂子告发我啊。”
    姚润喝了不少酒,闻言没心没肺地嗤笑,又纠正他,
    “你八卦还能听岔了,不是大小姐,是那个二小姐,不过也没成。”
    “忘记你刚回覃家不久,对首都这块儿也不怎么熟,景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听着就差一个字,实物差远了,没成不可惜,霖染说尝过一次鲜就算了,长期跟吃素似的搁谁谁受不了。”
    廖希听他说,缓缓将杯口抵到唇边,琥珀色液体在重力作用下形成一个倾角,不停地滚入喉间。
    等姚润说完,酒杯就空空地被放到一边。
    他眉梢眼角稍稍弯起,面若桃花,语速轻慢,说那是我记错了。
    乔霖染面色这时已经恢复如常,开口说:“人都和我没关系了,不说这些,廖少既然还惦记着女朋友,咱们今晚就玩点别的。”
    注意到廖希身前那只玻璃杯,乔霖染站起身,帮忙斟满,又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放进一颗白色药丸。
    “有点助兴功效,不成瘾。”
    乔霖染解释,指着身后的姚润说,
    “给你哥都嫌劲儿小。”
    廖希看着在酒中迅速溶解变小的药丸,想了想,伸手接过来。
    “等会儿,去南湾山吗?”
    他喝到一半,停下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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