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出半个小时,“偷渡客”们就完成了江胖子交代的任务,把码头货仓里的米袋全都搬到了船上的货舱。
    江胖子将“偷渡客”全部集中到了货舱内,打发他们与货物为伍,并厉色警告他们不能乱跑,更不能损坏船舱里的任何一样东西,要是发现哪个人不老实,就把那人丢到江里喂鱼。
    货舱空间本来就小,又被囤积的货物占了大半的地方。十几个“偷渡客”窝在剩下的犄角旮旯里,显得特别拥挤,连伸展腿脚都做不到,想躺下来做个梦,都成了奢侈的愿望。
    货舱内几乎是封闭的,舱门在沿着木梯上去的出入口上。大概是年久失修,舱门关不严实,留着一条一指宽的门缝。冷冽的江风像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拍打着舱门,也自门缝灌入。
    船身摇摇晃晃,吱嘎吱嘎的作响,显然是货船启航了。
    芫荽和香菜占的位置是正对着舱门的风口处,这边风大人少,仅能感觉到潮冷的气息和舱内的霉味,闻不到自某些不注重个人卫生的渡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芫荽发挥好哥哥本色,紧挨着香菜坐在她与门之间,为香菜挡了一阵冷风,不到半个晚上就冻僵了半个身子。
    香菜头枕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睡着了,大半夜里被芫荽一个喷嚏声给惊醒了,这才发现她这个傻哥哥为了给她当避风港而自己却被冻得哆哆嗦嗦。
    香菜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虽说笨人有笨方法傻人有傻福,但是她不希望芫荽遇事总是一根筋儿而脑袋不会拐弯抹角,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她在芫荽身旁。
    货舱内一片漆黑,但香菜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芫荽并没有睡着。
    她轻轻拍了拍将胳膊紧紧蜷缩在怀里的芫荽,小声说道:“哥,你去把米袋搬来垒这儿,给咱们挡风。”
    “诶!”芫荽重重点了一下头应道。
    芫荽觉得这主意真好,一股干劲儿涌遍全身,他摸黑将米袋搬到香菜的跟前,渐渐垒成了一道矮墙。
    身子活动起来,人也不觉得冷了,芫荽越搬越起劲儿,跟打了鸡血一样,要不是香菜喊停,只怕他会把整个货舱里的米袋都挪过来。
    芫荽这儿摸摸那儿拍拍,确认垒起的挡风墙不会倒塌,这才安心的坐回到香菜身边。
    才做完了不小的运动量,芫荽却没有感到半点困倦,借着透进货舱里渔火的弱光打量自己累积的成果,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也不知道这袋子里头装的啥……”
    “是大米吧。”香菜声音惺忪。
    芫荽的身子动了一下,凑近香菜对她耳语,“好像不光是大米,我刚才搬东西的时候摸到袋子里面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听了这话,睡意涌上来的香菜脑袋里的瞌睡虫一扫而光。她警醒的查探周围,只听到货舱内鼾声四起,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依然没能安心。
    她竖起食指比划在嘴边,极力压低了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紧张,“嘘——别多管闲事,赶紧睡你的觉!”
    “噢。”芫荽憨声应道。
    良久之后,他在合上双眼,呼吸均匀,渐渐熟睡。
    此时此刻,香菜毫无睡意,脑袋不受控制的千转百回想了很多——
    不管那些米袋子里面除了大米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香菜一点也不感到好奇,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她是个惜命的主儿,如非必要,不会主动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说实话,她早就觉得事情有蹊跷。
    先说江胖子这人很会偷奸耍滑、投机取巧,明显就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他手上有活儿,却不请正式的码头工帮他做,就是不想给出那一份子工钱。在街上拉一些买不起客船的船票却又想往北上去的渡客们,江胖子不仅能从这些人手中赚到钱,还能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号让这些人给他当免费苦力,把货物装到船上。
    对江胖子来说,这是三全其美的好事,也难怪他会那么忌讳女性了。
    为了掩人耳目,江胖子才选择在晚上让那些渡客混上船,这也说得过去。但是这么做,实在不符合他有恃无恐的个性。能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肯定别有原因——
    也就是江胖子重视的这批货了。
    江胖子特意等到天黑才让人把这批货装到船上,只怕这些米袋里的玄机是见不得光的。
    货船在江上行驶了一夜,从未靠岸,似乎有日夜兼程直达沪市的迹象。
    货舱内的异味越来越浓重,有几位渡客晕船,呕吐在了船上。
    香菜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不情愿做这个出头鸟。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发现货舱门口外至少有两个人影来回晃动。他们如此戒备,哪里像普通的船员?
    货舱深处的角落,有个看似很伶俐的少年起身,身形瘦小的他似乎很缺乏行动力,从货舱后头跨到货舱前头,短短的一段路上不是踩到那个人的手就是绊到了那个人的腿,整个人显得迟钝又笨拙,道歉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
    他登上木梯,爬到货舱门口,将木板门打开,半个脑袋还没有露出去,就被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人拿着鱼叉对准了脸。
    尖锐的铁刺,再往前一根小指头的距离,必然见血!
    少年吓得后退,似乎忘了身后就是楼梯,往后退时一脚踩空,整个人跟雪球似的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撞到了芫荽垒起的那堵米袋矮墙上才停下,痛的他皱着脸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你没事儿吧?”芫荽好心,要将那名倒霉的少年扶起来,起身时却被香菜扯住了胳膊,低头一看,却是见满脸凝重之色的香菜冲他摇了摇头。
    香菜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让芫荽多管闲事。
    目光一转,芫荽同情的看着那名少年,默默的依了香菜的意思,袖手旁观。
    货舱木门大开,白灿灿的昼光顿时将整个货舱照的一片亮堂。然而忽然一暗,一个身形高大威猛的男人背着光立在货舱,竖起鱼叉狠狠在甲板上“咚咚”敲了两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很有威慑力。
    那名倒霉的少年似乎经不起恐吓,变得噤若寒蝉。
    拿鱼叉的男人横眉怒目的瞪着倒霉的少年,粗声粗气的喝道:“不是告诉你们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不要乱跑了吗!你小子不听话,是不是想让老子把你丢到江里去喂鱼!”
    倒霉的少年绷着嘴巴,忙不迭摆手,头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拿鱼叉的男人重重冷哼一声,正要关闭舱门转身离去,听到有人开口说话,立时顿住了脚步。
    “这位大哥,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也不知是谁先起个头,立即引来了很多人附和。
    “就是啊,您下来闻闻里头这味儿,猪圈一样,难闻的要死,根本让人呆不下去!”
    “这离到沪市还有两天呢,您总不能让我们这两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解决吧!我们倒是无所谓,要是弄脏了你们的粮食,我们也赔不起啊!”
    ……
    除了乔装改扮的香菜以外,货舱里的都是男人,就算一个人成不了气候,那么多人加在一起也是能给彼此壮出一些胆量的。
    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除了会吓唬人,也是明白几分道理的,货船上的事儿他做不了主,于是就去请示了能做主的人——
    江胖子。
    江胖子一听舱里的货要出事,顿时气急败坏,当即就甩了鱼叉男人一个耳光泄愤。
    他主持运到沪市的这批私货绝对不能出事!
    这批私货虽说不是价值连城,但是上头重视的紧。
    稍微出一点差池,他不仅会威名扫地,恐也难再翻身。相反,此事他若干的漂亮,将这批私货运到沪市,安全的交到上峰手里,那他江胖子在青龙会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离大富大贵的日子也不远了。
    江胖子骂骂咧咧,“老子的货要是出的事儿,就把他们全都丢到江里去喂鱼!”随即又冲鱼叉男人吼道:“去,把那些畜生给老子赶到其他舱里去!”
    挨了一巴掌的鱼叉男人不改对江胖子卑躬屈膝,脸上始终挂着讨好的笑容,听了江胖子的一声命令,委屈兮兮道:“胖爷,咱们这船上只那有一个货舱啊!”
    发了一通脾气,江胖子冷静了不少。
    他扯着鱼叉男人的破烂衣领,将他揪到跟前来,郑重其事的交代他,“你去把那些人都弄出来,随后我派个人到货舱去检查货。”
    被委以重任,鱼叉男人不敢怠慢地点头,马上就去完成江胖子交代给他的任务,就连不愿意出舱透气的那几个人,他也强制性的将那几个人给拽出了货舱。
    香菜装作一副很低眉顺眼的样子,拉着芫荽一起到了甲板上,却留意到,在所有人离开货舱之后,有个船员模样的人背着众人悄悄进了货舱。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香菜认清两件事——
    第一,江胖子的确很重视这批货。
    第二,那名看似不起眼的倒霉少年深藏不露。
    这次的事端就是由那名倒霉少年挑起来的,香菜发现他不仅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还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技能——
    倒霉少年会腹语,说要出从透气,就是由他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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