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个身体的记忆也在慢慢苏醒,我的情绪受到了一些波动,我的心情安稳了一些,看到这个人的变化也没那么多的恶心了。
    “那个时候你还小,嘴里总是说要拯救整个村子,让我们每个人都好好活下来,人们都拿你当小孩子,表面说一句“孩子有出息”,可没人拿你那些话当回事儿,这村子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了,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你说过,别人也说过,村头的二扬子说过,就是那个生气起来能杀三头猪的那个愣头青,咱邻居的刘大嫂也说过,我老舅奶奶也说过,这个村子里的人,谁没说过呢?都想逃出这个村子,可最后呢,还不是都在这人等死呢?“
    那人说到这里,重重的咳嗽起来,他的咳嗽很剧烈,不时的有血液从嘴里吐出来,一吐就是一大滩,血液暴露在空气中之后散发出恶臭的气味,是尸体腐败的气味,我勉强忍受着腐败气味带来的困扰,继续听他说话,这人说话的信息量蛮大的,我有必要留意留意。
    呕吐完,他开始继续说道:“我啊,我相信你这个小孩,别人不信,我信,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能看到很多不干净的东西,这个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你能离开这个村子,你说过啥你还记得吗?“
    “额……不记得了。”
    我哪里是不记得,是根本就不知道啊,这人问的话我统统不清楚,我不能主动交谈,只能按着他说的向下顺导,让他把更多的话说出来。
    “你说过,‘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能施神弄鬼的人,到时候就回来,把这个村子里的问题给破解开,拯救村子里所有的人’。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现在你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若干秒,压抑着什么,过了很久,他说道,“你还不如不回来呢,”
    虽然被无辜的指责,被埋怨,但我的心情生不出一丝不快来,我清楚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没什么味道,可他的心情却是十足的糟糕,这人快死了,临死前的言语很平静,可谁又知道这平静中夹杂着怎样的绝望呢。
    我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门后的院子。
    这一看可不得了,登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院子里没有任何人,我就站在门里面,任何细小的声音也听的清楚,从我进屋这段时间,绝无可能有任何人在院子里待过,可这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行脚印!?
    这行脚印人类正常大小,从院子门口延伸到院子中央,戛然而止,我感觉到一股视线正在审查四周,那双脚印的主人,似乎正在观察我们呢。
    我看不到啊。
    心情变得紊乱,我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观看那个人,但我的心智还是不够坚定,表面上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可身体却还是忠诚的表达了恐惧,我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同时在心里呼唤狐狸,这个时候我要是也变成眼前这个人,那我连个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狐狸!狐狸!我这有情况啦!
    我在心里尝试和狐狸搭建起沟通路径,我这情况很着急啊。
    回头看向院子里的情景,那个脚印仍然停留在原地,这不代表她失去了行动能力,或许,她已经发现我们了。
    狐狸!
    怎么还不来!
    我着急了,这家伙可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那院子里的东西我分明连个影子都看不清楚,虽说我这副身体有阴阳眼,按道理讲我的精神力应该恢复得很好才对,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诡异,我的精神力退化成了普通人程度,而这个身子也用不出阴阳眼,到底是老头讲得都是玄乎套子,还是说院子里的玩意儿实在可怕。
    我不想死啊!
    这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让我瞬间感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我终于站不住了,脚步在堂屋里走动,我想躲到更隐蔽的位置,最好是对方看不到我,一旦被对方发现,我还有逃跑余地,这地方最好是卧室,可进了卧室的话,我又不能更深入的而观察这两边人的情况了。
    不管了,不管了,保命要紧啊。我要是再不走,那玩意儿进了屋子我根本就无处可躲!
    “阿玉啊,你的道法会了几成了?能腾云驾雾,除魔卫道了吗?你说话啊,阿玉。”那坐在椅子上的臃肿的人形已经变化成很恐怖的模样,头部向后仰,身子快要撑爆椅子,那人说话还正常,可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很恶心的反应,每个字说出口,那个人的嘴巴里都会呕出绿色的液体。
    随着每句话出口,他开始不断的用手拍打椅子,示意我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想和那个人说话了,此时的他恐怕连精神都维持不好,更别提说出对我有用的东西,我躲进卧室,也没脱鞋,就这么上了炕,来到卧室的窗户边。
    “你说话啊!!”
    那人生气了,生起气来声音变得很大,我的耳朵竟然还有点受不住,慌忙捂住耳朵,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只好小声回答道:“我在呢,我在呢。”
    “阿玉啊,阿玉……你会道法了吗?”
    “会了,会了,我会了。”我敷衍地说道,说起“道法”,我现在的水准完全不能施展阴神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了,一个只能逃跑,只能躲藏的普通人。但愿这个老爷子不会再说什么,不然我要是被那个东西发现,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东西不会看到我吧?我这里躲藏的还算隐蔽吧?心中不断如此叩问着,我一边做出微妙的调整,我知道这个调整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可我无法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危险靠近。动起来,做调整至少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阿玉啊……阿玉……你会……呕……阿玉啊……”
    堂屋里那个大个儿的人的声音开始模糊,同时大量的液体沸腾声从那人的身体里传出来,他不能说话了,可声带仍旧不甘心的颤抖着,这个人就和痴呆的老人一样,心智退弱到不能完整说话的地步,只会咿咿呀呀的重复着我的名字。我连忙应声道:“我在呢,我在呢。”生怕他动身过来找我,我龟缩在一个角落里,耳边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那个脚印延伸到什么地方了。
    恍然想起这件事,我悄悄把脑袋移向窗户。
    脚印更深了,从院子中央延伸进这个房子里,那个东西已经进入房子里面来了!
    一身冷汗还未退去,又是一身冷汗袭满全身,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危机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致,堂屋的人开始剧烈的变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扭曲,咕噜咕噜的仿佛热水烧开了的声音变得更加疯狂,我屏住气息,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那东西进屋子里,接下来会对那个椅子上的人动什么手脚?它有没有发现我?我该怎么办啊?
    一系列的疑问在脑海里爆炸式地膨胀,我被这些恐慌带来的混乱搞得晕头转向,渐渐地竟然也和那椅子上的人一样丧失了理智,我恍然回神过来,下意识地冲向窗户,也不管玻璃会不会把我的身体割破,会不会失血过多,我要逃出,现在就想逃出去。
    我惊恐的抬起右脚,一脚就把木制的窗框给踹碎,这破房子年久失修,窗框木头裂成好几半,我对此感到庆幸,同时也稍微有些安心,然而冷风吹进屋子的那一刻,我的心又冷了。
    也许是精神力在这一危机时刻清明了些,我感受到背后有人在看我,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地面,这一看,心凉了半截。
    地上有脚印。
    沾着血,沾着雪,沾着大量呕吐物的脚印,那双脚的方向冲着炕上的我,那东西已经进入这个房间里了,而且,它知道我在哪里。
    完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跪在炕上,冷风大片的吹进来,刮在我的脸上,把我的脸色吹得惨白,我想要大叫,可我连大叫的心情都没有了,更别提离开这个屋子。
    我再次转过头来,看向后面,这时,我看到一个女人。
    她坐在炕头上,侧着身像是在看梳妆台,实际上我却感觉那人在看我,很瘦很瘦的身子,光是从手来看就像那种得了厌食症的患者,头发披散着盖住整个脸蛋,微微弯着腰,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咔咔……咔咔咔……咔……”
    那人的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类似于骨骼碰撞,那人似乎在说话。
    完全听不懂,我完全听不懂啊。
    我缩在角落里,视线不得不和这个人相对,如果我想逃走,把背后留给她,她会不会直接杀了我呢。
    这就是鬼啊,真正的鬼啊。
    “嘿嘿……嘿嘿……”
    那人突然笑了,是真的在笑,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可是在此时,童声带来的不是可爱,而是预示着巨大危险的诡异!
    我彻底失去抵抗能力了,她就在距离我不到三米的位置,我无法回避,只能被动地听着她的笑声,牙齿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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