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说完,低下头靦腆一笑:「我也问过王秀明那傢伙。秀说我事事爱求真,说我一定很适合做一个有责任的记者。」
    「对了,王秀明现在情况怎样?」陈秋问,李旭大致说了说,他刚结束第一期化疗,正等待出报告。情况还不错,就是断断续续有些低烧,可还有那个精神天天跟李旭传短讯。他们又在感叹,如果王秀明那小子尚在读书,不知道会怎样排那廿五个choices呢?
    「那小子会去读经济或bba(工商管理)吧?」戴志说,李旭摇摇头,说:「不,我知道他比较想入社会学,c大的。这个系我也有想过,也觉得挺好的,所以会放第二。」
    「社会学是读什么的?」
    「读什么啊……具体我也说不出。可我大概知道是读……跟社会有关的东西吧。」李旭话一出,其他三人就笑了,他脸一红,赶紧说:「别笑!我的意思是说……这一门学科的范围很广,包罗万有,总之就是由一个宏观角度,去研究一个社会如何影响人,比较爱用理论、实验和数据去论证。也有一科跟社会学很相似的,叫做文化研究,c大和l大也有开,但论口碑的话,当然是c大取胜。
    「文化研究与社会学相反,是以微观角度去研究社会上不同文化,比如说广告、电影、文学、消费……什么也行,只要是『文化』就可以。社会学的终极是由大至少,从社会这个大框框落到文化这些碎块,而文化研究则是相反,用『文化』这些小拼图,拼出一幅社会大面貌……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了。」
    其他人嘖嘖称奇,忘形地拍掌,讚叹着:「李旭真有办法。平常看你呆头呆脑,以为你只懂看av和动画,想不到你倒是挺有打算的。」
    李旭清清喉咙,得意地说:「好说啦!那你们三个人都想好志愿了吗?」
    戴志将他那张歪歪斜斜的志愿表举高,眾人凑前一看,竟看到:p大社会工作系。p大并非香港「三大」,但亦很有名气,其酒店管理系是数一数二的好,也提供颇多职业导向的实用学系供人选择。他傻笑着说:「嘻嘻,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以为我想选体育系,可玩归玩、读书归读书,就算我有多爱体育,也不打算将它当成谋食工具。就因为我如此爱运动,才不想让运动变成我的职业,免得有一天我对它生厌。」
    「你去做社工?你?」陈秋一双美目瞪得像金鱼眼般大。
    戴志嘖了一声,不太服气地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做社工了!我呢,要入c大是没可能的了,可至少希望能入到p大或b大。反正现在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去做做社工,帮助别人。假如我当了社工,一定去做外展社工,也就是夜晚专去小公园那些地方,找街童谈天。
    「你们不觉得可惜吗?一个好好的孩子,就因为家庭或其他复杂问题,夜夜流连公园,识了群坏人的话,就完了。我能做得到多少就去做,最好能趁他们未铸成大错之前,导他们回到正途……」
    「想不到你戴志伟竟然不去踢足球,却去普渡眾生。」陈秋打趣说,又压低声音说:「是因为他吗?说起来,你要怎跟我哥交代,万一他知道你没有将c大的系放第一,他可是会……」
    戴志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陈秋:「我自有方法。别光是问我。你呢,秋秋?连书kai子都说了想入k大了,就你还未讲自己想入什么系。」
    「我嘛……」陈秋那灵动的眼睛转了一溜,又望向林春:「不只我未说,林春也未说明自己想入k大的哪个系,就他先说吧,因为他年纪比我大。」
    林春无奈地想,他也只是比陈秋早出生半年而已。他想了一会儿,对上他们几个满怀期待的眼睛,说:「老实说,到了这刻我还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之所以想进k大,也纯粹是想为了做公务员而铺路,老实说,我对于k大的学制不太感兴趣。你们也知道,k大的制度与一般大学不同。一般大学是入学头一年就决定了自己的major(主修科),比如说进了c大社会学的,就修社会学。
    「可k大是不一样的。我们文科人入k大,大多数去文学院或社会科学院,而year1的学生是未能挑自己的主修科。大家在头一年,都要选些通识科读,每一个范畴的东西都要读一读,到了year2才选定主修。所以在第一年,大家都只是『文学院学生』或『社会科学院学生』,未有major或minor。然而,大学生涯只有三年,本已够短,如果入了k大,还要到第二年才开始读自己的major,听起来就更赶急了。」
    「c大呢?你从来没想过c大吗?其实我觉得你的性格比较适合c大,c大较k大温和一点,要真进了k大,我怕你会受不住呢。」戴志认真兮兮地说。
    他示意眾人靠前一点,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从心哥那儿听到一些新闻了,他虽然是c大,但也有朋友在k大那边嘛。心哥说k大的halllife可是超疯的!不只活动多,重点是你一旦不肯合作、参与那些活动,就会被其他人排挤。曾经有一个标奇立异的男生,他每晚都会穿一整套的睡袍连睡帽,一早就去睡,从不肯参与其他人搞的活动,大家就看他不顺眼。结果有一晚,他们乘着那男生睡得熟,就把他连人带床搬到楼下巴士站旁边,直到天光,那男生才迷糊醒来,而其他人已待在暗角处,将那男生惊愕的样子拍下来。」
    一说完,大家都笑疯了,林春也苦笑,说:「不是吧?k大不是出了名自由的吗?功课又少,大家就是衝着这一点去选k大。一所提倡自由的学府,里头却有学生逼迫其他人去玩活动,岂不是讽刺?」
    「非也、非也,」李旭摇头晃脑,一副古时教书先生的样子,说:「施主,汝错了。这就是k大的游戏规则,应该说,每一个地方都有其规则,你既然选得那个地方,就代表你已接受他的规则,就算你接受不了,至少表面上要服从。而且k大的最大特点是social,要在k大混,就要搞好人际,你出了社会也是如此。像秀之前去打工,也说书读得多是没用的,最重要是出了社会之后要变通。
    「社会自有一套新的游戏规则,我未打过工,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秀当时被老闆臭骂一顿,简简单单捧个盘子,也被人矫正姿势。是的,被人骂的时候是很难受,可秀也挺过来,说『很简单,有错就去改囉,被人骂完就重新再做,做都不会被人骂为止』。听起来很简单,但要真正明白这道理,恐怕很难。进到k大,你就要当自己在打一份新工。身边的同学是你的新同事,你就要试着融入他们。他们一开始不喜欢你的,你就改吧,想想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陈秋把话接下去,頷首说:「没错。假如改过了,你还是发觉自己跟那些人合不来,也不能逃避,要找个方法与他们共处,但不必深交。正如你在社会上打工,不能够因为不喜欢上司,就拋一句『因为我讨厌你,所以老子不干了』,为了谋生,到底要找个方法让自己忍下去。如果你入了k大,说不定能学学如何与人相处。」
    林春听得皱眉,眉心有一个纠结的川字纹,他说:「我没想那么多。读大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读书,然后找份好工作而已。什么人际、玩乐、活动……我通通都不要。我只要一群优秀的教授、一个寧静的环境与丰富的藏书,让我衝gpa(註一),日后读上去又好、出去做公务员又好……」
    「书kai子,你是为了什么而入大学的?从头到尾,你说的不外乎是读书和就职,那你的梦想呢?你的期望呢?每个年轻人总有些很想很想干的傻事,甚至无聊得不值一提,但这些就是青春的宝贵,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戴志截断林春的话,略为动气地追问说。
    林春哑口无言。梦想?傻事?无聊事?他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他和陈秋的事。没有未来却终日廝混,算是无聊吗?还有他们那不知多久没上过的美学课、欲望课……若真要说一样兴趣,林春的兴趣不是音乐,亦不是读书,就单单是观察——观察身边美丽的、独特的人和事,然后想一些偽理论。这与他的理想相违背。提起公务员,必定想起政治、规律、沉闷,可这些正是林春平日最不感兴趣的事物。
    为了未来,他要逼自己去读一堆没兴趣读的东西,然后打一份没兴趣打的工吗?
    「你答不出吗?」李旭拧眉说:「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算考得入k大,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学位。」
    註一:gpa,大学里的绩分,一个大学生gpa愈高,就代表他成绩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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