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双漂亮得令人忘记其他五官的眼睛,还有一身精湛的令男人惭愧的骑术。他看着在场上驰骋的男装少女。
    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少女猎到了稀有的白狐狸,她拎着猎物驾马奔向王储的队伍,“殿下,这是我替姊姊送您的礼物。”她像男子一样单膝下跪,双手奉上了狐狸。
    大皇子含笑收下后命她起身。
    “等等。我的呢?”一旁的年轻男人出声了。
    她继续跪着但口气已不若先前恭敬,“在狐狸巢里啊。”
    年轻男人欲开口,大皇子却挥手制止了他,“好了,你们两个今天收敛一点。”
    年轻男人鼓着两颊拉她起身,轻声嘟噥,“你就只会巴结我哥,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
    女人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瞅着他,男人立刻服软了,“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
    “我刚还看到隻狐狸,要不要一起来?”
    “嗯。”男人勒着她脖子笑了,“当然。”
    两人纵身上马併骑而去,冬日的午后阳光映照在少女飞扬的长发上,闪闪发亮地令人难忘。
    “呵,真不愧是权相之女,小小年纪就把小皇子玩弄于手掌心中。”
    “呵呵,宰相真是教导有方,居然能让两位皇子的心思都系于两个女儿身上。”身旁的声音中有很浓的嘲讽味。
    原来她就是那位被宰相扮成男孩送进宫中当侍读的小女儿,他以为这样的女孩会有双目光深沉的眼睛,但却出乎意料的,她的眼神非常清澈,比他见过雪山浅潭还要澄净。
    他与侍从走在宫中小径时,又见到那双漂亮的眼睛,这次她换上灰蓝仕女服,跟着姊姊陪着皇后在花园里头散步,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跟皇后说着话,她双手交握在后,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沉默地走在外围。
    “母后。”
    眾人纷纷向两位皇子行礼,她也不例外。
    王后在跟大皇子说话,站在一旁的小皇子对她使着眼色,她眼光看向皇后,摇摇头。
    “好了,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来看我的。把人带走吧。”最后是皇后看不下去了,遣退了她跟姊姊。
    “你刚怎么不上去跟母后说话?这样她怎么会喜欢你?”
    “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你跟她多说说话,她就会喜欢你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讲话。”
    “不讲话对她笑一笑也好啊,你笑起来多好看。”
    “你找我来就是要念我的吗?如果是的话,我要走了。”
    “誒,我是为你好...”男人见她抿起嘴,赶紧改口求饶:“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已经不悦地别过脸,男人心急地扳过她脸,“哎~我都认错了,你就别再板着脸了。”
    “谁敢对您生气。”
    “哈,还有谁,全皇宫都知道敢对我发脾气的只有你了。”
    大皇子轻咳了声,“讲话小心,不要给她惹上麻烦。”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知道了。”女人则掩着嘴偷笑。
    “开心了吧!”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四人在一棵大树下停下。
    “怎么不走了?”她忍不住先出了声。
    两个领路的男人都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树梢,她跟姊姊也跟着抬头想看出端倪。
    “哎啊~我看到了。”她说完就要爬上树去,姊姊扯了扯她手腕,“别忘了规矩。”姊姊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喔。我都忘了。”她吐吐舌。
    小皇子命人拿来梯子,亲自去取了下来。
    她好奇地凑了上去,“它们的妈妈呢?”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飞到哪了,昨天有隻雏鸟掉了下来,我才发现它们的。听说这种鸟长大很漂亮,要养吗?我们一人一隻。”
    她徵询地看向姊姊跟大皇子,两人皆兴趣缺缺地摇头,“好,谢谢。”她开心地接过鸟巢护在怀中。
    “哎,再这样下去,她永远学不会当个淑女。”姊姊无奈地摇头,目光略带谴责地看着两位皇子。
    “那又如何。”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是啊,那又如何,反正她将一辈子生活在皇宫大院里,被纳在王国最有权势的人的保护伞下。他能了解两人的心思,能让心爱的人随心所欲地活是件很满足男人虚荣心的事。
    他的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目光交会,他向她頷首示意,她则不解地偏着头,猜着他的来歷,思考着要不要让卫士去盘查他的身份,最后还是选择礼貌回礼。
    ***
    再次踏进皇宫时,灰烬鲜血遮盖了昔时光洁的地面,旧时洁白明亮的中庭已化身为残酷的修罗场。
    “找出所有皇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无表情地穿过横陈在血泊里尸体。
    “王,士兵们发现里边有人,是...”男人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停顿了会才继续说道“是在分娩的女人。士兵们忌讳不肯进入搜查。”
    他摆摆手,“就让他们守在外头。”
    “王,国王跟皇后、太子及太子妃已经确定死亡,边界也传来捷报,我军已经击败小皇子的军队,皇子兵败而走,现正全力追捕,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他点点头,“小王妃呢?”
    “我们安插在皇子军队的人并未发现王帐里见过女人,不过也许是王妃乔装成男人...我已命人留意。”为了这一次的出征,他与王微服踏遍这国家的每一寸土地,化身为富贾接近贵族,深入了解贵族间的利益纠葛,才回国筹划了这场战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直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跟厌恶。
    “我们的人吃不饱。”
    “那不代表你可以任意侵略我们。你的贪婪害死了我的家人,我的族人。”
    他制止了欲拔刀的侍从,“好好休息。王妃,你的人民需要你。”
    ***
    当他踏入她的寝宫时,她正将头枕在膝上,看着棋盘。
    他执起一子落在棋盘,“我有好消息跟坏消息。”
    她置若不闻地落着子,无视于他的存在。
    “王爷仍然下落不明,所以只能由你为我加冕了。”他垂下眼再下了一子。
    她执子的那手停在半空,过了会才缓缓垂了下来,“你永远不会是我的王。”她手握成拳,将棋子紧紧包在掌中。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是吗?”她冷笑一声,快步走向窗边,准备往下一跃。
    他大步一迈,抓着她的衣领把她拉进室内,“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他使了个眼色,侍卫收到旨意,出刀架在她的贴身侍女脖子上。
    “住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快住手。”她手握剑刃,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袖。
    “叫御医来。”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冷声警告:“你最好别再做这种傻事。”他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侍女立刻挨了巴掌。
    她逼回欲夺眶的泪,咬着唇点了头。
    “顾好你的手,我要每个人看到你完好的为我加冕。”
    ***
    咻地一声,靶心里又添了一箭,四周传来欢呼,太过卖力的叫好反而看起来有些虚偽。他懒懒地扫过个个笑脸,猜着哪个是真心哪个是虚偽,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就这么映入眼帘。他示意她走上前,带着笑把自己的弓交到她手上。
    她接过弓,毫不犹豫的拉弓放箭。
    第一箭精准的射入他留在箭靶上的箭柄,木柄裂成了两半掉了下来。
    她射出另一箭,同样的结果。
    他留下箭靶上的箭一一被射下,原本嘈杂的场子静了下来,只剩箭头划过空气的声音,场边的眾人面面相覷,对她这公然挑衅的行为不知如何是好,眼光偷偷往他撇来,观察他的脸色。
    “好身手。”他放声大笑,大方地鼓掌着,赐了丰富的赏赐。
    她的贴身侍女们,早跪在一旁等着代她受罚,发现他不罚反赏,心情一松,竟纷纷昏了过去。
    ***
    “坐。”他头也不抬地开口,示意她坐上棋桌旁的另一个空位。
    见她杵着不动,他也不恼,扬起一边嘴角半笑着,“怎么,还学不到教训?”出口的同时也向卫士使了眼色。
    就在卫士拔刀之际,她跨步坐到他面前。
    他满意地笑开了,摊开手掌示意她先行。
    她抿起嘴,不情愿地落下一子。她不说话不抬头,就这么垂眉顺眼的下完一盘棋。
    “承让了。”他命人撤下棋盘,她则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
    “慢着,饭还没吃呢。”
    往前迈出的脚收了回去,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回去,坐下。
    “还有什么吩咐?”她望着眼前乾净的盘子开口,口气满是不想跟他共处在同个空间的不愿。
    “明天再见。”他满心愉悦地看着她怒气满佈的双眼。
    ***
    她低着头沉默地落着子,突然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从皇宫入口传来,她好奇地用馀光偷瞧,一旦看清了造成骚动的原因后,惊喜,害怕,不安等情绪开始无法抑制地从那漂亮的眼睛泛出,眼里的千丝万缕在他凝视她的霎那,瞬间灰灭,她垂下眼,他却早已看出端倪。
    “看来这盘棋今天是下不完了,明天再继续可好?”他站起身跟前来匯报的幕僚一同走向那匹高大却瘦骨嶙琳的黑马。
    ***
    “大黑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的主人呢?”
    她温柔地抚摸着黑马突出的肋骨,“大黑,你变好瘦,你的主人没给你东西吃吗?”她拿起一旁的鬃刷,边梳理它的鬃毛边对它低语,最后她把头枕在马背上,良久不动。
    他离开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抑住到口的低呼,悄悄地将手伸到腰际。
    “他不会有事的。”她没有掉泪却双眼通红,他忍不住开口安慰。
    她微侧着头,不解地看着他,渴望着更多的解释。
    “它身上没有伤口表示它没有在战场上受伤,很可能它的主人也没有。他们很有可能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他告诉了她幕僚的推论,隐瞒了他的人正在寻找所有见过那匹马的人,企图反追踪的事情。
    她垂下眼,似乎在思考他告诉她这件事的背后动机。
    “你该回去了,你不在会给她们惹麻烦的。”他不在乎她违背的命令深夜偷跑出来,只是担心她的身体。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
    他感觉有什么改变了,当然她还是很冷漠很沉默,不过感觉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她开始正眼瞧他,看他的眼神里也不再带着厌恶。
    他不知道是什么造成她的改变,不过是个好的开始。
    ***
    “小肉球,这是大黑。”“大黑,这是小肉球。”她让怀中的女娃跟马面面相对,为彼此引介。
    “小肉球,大黑是爸爸的马哟,你看牠是不是很漂亮?”她抓起女娃的小手,引导她梳理着马鬃。
    小女娃一开始不得要领,惹得黑马不悦地嘶鸣,过了一会才低下头任小手在身上游移。
    小女娃抓到要领玩得兴起,竟一蹦一蹭的要往马背上去,她有点招架不住,“嘿,乖一点。”不满足岁的小娃哪听得懂人话,还是固执地要往上爬,她只好投降,把她放在马背上。“开心了吧?!”她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女儿。
    “果然是你的女儿。”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娃抱了下来护在怀里。
    小娃不得所愿,不开心地哭闹起来。
    “把她放回去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他还俏皮地眨一下眼睛。
    她迟疑了会,最后还是捱不过哭闹的小娃,把她放回马背上,女娃得逞后立刻收了眼泪,开心旳笑了,她也跟着笑了。
    “要不要骑去哪走走?”
    听到他的提议,她先是不可置信地挑了眉,才缓缓地点了头。
    他取来了小梯,自己却不用,一个翻身先上了马,伸出手:“把她给我。”
    她把怀中小娃交了出去,他一手抱着,再用剩下的手将她拦腰提起,让她侧坐他身前。
    对这突然的亲暱举动,她倒抽了口气,耳根悄悄地红了。
    他装作没看到把怀中小娃交还给她后,才握起繮绳。
    小娃大眼骨碌碌地四处看着,嘴里发着没有意义的单音,边指着四周的景物,她边解释着她指过的东西,边拉回因疲惫而不停后仰的背脊。
    他则任她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
    跟她形影不离的黑鸟在他们上空盘旋着,月色皎洁,印照出三人亲密的倒影,他感觉心里缺着一直的那块补起来了,这一刻,一切圆满。
    ***
    嘿:
    你好吗?
    我很好。
    小肉球也很好,是个胖女娃,很爱哭也很爱笑,你说这是像谁呢?
    不过每次说到你,她都会微笑,看来你又多了一个仰慕者囉。
    还记得以前师傅问过我们相不相信灵魂与轮回吗?
    我记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与其既望着不知道在哪里的来生,不如把握身处的现在。
    不过我现在非常希望有来生,我希望在哪里我们还可以再遇上,那时候你不再是个坏脾气的英俊王子,而我也不会是个需要躲起来换衣服的古怪小书僮;你没有一个王国要守护,我也不没有家族的责任义务。
    到时候我们只是普通的男人跟女人,不过我希望我还生着同样的眼睛,因为我希望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的爱我。
    我很贪心吧!
    我还想跟你报告其他人的近况,不过我们认识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说会用掉太多信纸,你知道小黑载不了这么多的。
    我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不过如果你等不到我,那么请答应我一件事–忘了我们,忘了以前,去当一个普通人,去做以前没机会做的事吧,然后也许你会爱上一个好女人,也许她会帮你生更多小肉球。
    把这当成上天给的第二个机会,重新活一次,好吗?就当是我的生日愿望。
    你永远的古怪小书僮
    他把信纸系回黑鸟的腿上,放走了它,命人跟好那隻鸟,“把人活捉回来,不得有半点损伤。”说完话,他策马领着另一队人马往她的方向奔去。
    ***
    “嘿,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没有路了。”
    她听话地停下脚步。
    “玩了这么多天也累了吧。跟我回去吧?”
    她没转过身但也没再往前走,就只是立着不动。
    “嘿,别这样,你知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他卸下了身上的武器,也命令士兵照做。一时间金属撞击碰地声不绝于耳,“没有人会伤害你,快过来。”
    她终于转过身,他伸出手示意她走向他,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她手光射出,同时一到劲风从他身旁穿过。
    她失误地离谱,那箭却准确地射中她的心窝。
    “谢谢。”她忍着痛对他道谢,才闭上眼任身体下坠。
    ***
    “shit!”他下床,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困扰自己多时的怪梦,今晚终于记得片段,没想到居然是个烂爱情故事,而且自己的情绪居然被烂片影响了,萧何觉得心头闷闷的,睁眼闭眼都是那女人坠崖的一幕,他换了衣服打算下楼喝一杯。
    他盯着酒杯出神,听见有人打招呼,抬头又望进那双漂亮的让人忘不了的眼睛。
    “想喝什么,我请你喝一杯。”
    “谢谢老闆,那我就跟你来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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