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5章附魔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那个久远的夜晚,安寧无声。窗头外的夜空万里无云,却也没有星月,只剩馀地面建筑物的灰蓝与街灯的澄黄,不协调地捆成一块,相互依傍。
    房间亮起了白色的日光灯,有点刺眼,将大家的脸照得清楚明白。
    南门望睁大眼睛,吓得发傻。
    「滚开!别碍事!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沙哑的嗜杀声在渗透至每个角落,那一头却是哭声衝天,似乎连喉咙都哭破了。
    到底是多久远的夜晚?
    怎么追溯回忆也有一团雾,所有因缘都被抹去,仅剩一幅幅由静态画面所构成的会动的世界。他只能肯定,当时他们三个都很年幼:这边是他跟弟弟的双层床,过于年幼的弟弟睡下铺,还小的他往往是被人背到上铺睡觉,更多时候是乾脆跟弟弟挤在一起睡。那边简易的可折床,好像是哥哥的睡床。
    南门望对这张床没有任何印象。大约是只用过几次,或者是那真的是个太遥远的时代,他根本不剩下这种多馀的记忆。
    又或者,焦点根本不在那张床。
    他的目光完全被红色所吓破,脚步耸耸地半跑过去,颤抖着小手轻碰弟弟背上的那道鲜明的红痕。
    湿溼溼的,不算深,很快在指心乾涸的血液。
    他很怕,可是还是得抱着受伤的弟弟,用力挤出一点点声音:「不要……」
    「你滚开你给我滚开!只要南门羽死了,这个家就不会有事了!我要他死!」
    在他身前的,是前所未见,处于暴怒状态的哥哥,怒眉狂飞,手执蓝笔,不停在空气中快速割划。冷厉的呼声数次刷过耳朵,被子已多了无数蓝纹,被摔至地板的枕头更是破了无数个小洞,一戳戳的棉花挤了出来,宛如从人体里肆意挖取内脏,惨不忍睹。
    弟弟在流血。夹杂着咳嗽的哭泣听上去相当无力,那是哭得太久,喊得力竭。
    「不要……」南门望忍不住哭出来,紧紧闭上眼,紧紧抱着弟弟不放,任凭那可怕的笔尖在自己身旁飞舞。
    怎么扯也不能放手。
    怎么打也不能放手。
    可怕的夜晚,整个世界的光芒都屈服在这疯狂的怒意下,遁逃无踪。
    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和熙的晨光终于来临。
    走廊处,南门希向刚睡醒的他勾勾手指,紧抿着唇的样子相当诚恳。南门望心里害怕,但还是一步步靠近。
    南门希牵着他的手,悄声溜到书房,垂着头不说话。
    南门望发现哥哥的手明显在发抖,一定是心里不安。所以,他放下了警戒心,安静等待。
    不久,南门希说话了。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说话。
    「那隻大魔鬼……很、很、很讨厌雅雅哦,以后可能还会再跑出来伤害雅雅。」南门希放开了南门望的手,独自说下去:「望望你记得吧,我们约好的?『雅雅是你的』。」
    看见南门望微微点头,南门希终于升起了一丝笑容。
    「要是哥哥又做出了什么事,你要保护雅雅喔,知道吗?」
    ※※※※※※
    梦?还是事实?
    在遥远的记忆里,儘管太过模糊不清,但确实有南门希虐待弟弟的画面。
    南门雅的背脊确实有道淡棕色的伤痕,斜斜地由左肩扫过椎骨。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个「南门羽」又是指谁?
    不记得了。可能是小学一年班,或者更早的事了,所有记忆都这么朦胧不清。那张分成上下层的床,他们三兄弟曾经的睡房,到底是哪个方位?
    窗子可以看得见天桥,隐隐能看到小巷……似乎,是现在南门希的房间。
    南门希?哥哥?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那个时候的他肯定又被大哥所骗了。幻想世界的魔鬼根本不存在,真正存在的,只有人类卑劣且丑陋的本质;为了逃避自己的罪行,创造了魔鬼,将所有邪恶的事物归咎于魔鬼身上。
    因为被魔鬼附身,所以南门希两度强暴南门雅,南门希其实是无辜的?
    他不会相信。
    南门希已经不知羞耻地承认了自己的兽行,那是故意的,即使再跑个恶魔论南门望也不会动摇。此刻南门希能让他信服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要保护小雅」。
    两次了。不知道南门希会不会对南门雅再下毒手,他必须把南门希的想法搞清楚。
    强暴南门雅的原因。
    下午四时多,南门望终于从模糊的梦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南门希的身影。也许是阳光很柔和,把南门希的侧脸也照得很温柔。他正守候在床边,偏着头,桌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萤幕上展示着食谱的画面。
    额头上的湿毛巾很清凉,很舒服,显然是刚换了不久。南门望又瞄向南门希一眼,他正在用神翻看各个页面,没有平时的浮夸,没有早上的阴险,更没有梦中所见的戾气。前发几束轻垂在半闔的眼瞼上,高挺的鼻子在侧视下更好看了,他握着笔杆,往手里的小本子抄几句,又继续阅读网页。
    心里有些怦动,但南门望还是坐起来。声音微细,却在安寧无声的房间显得特别清晰。南门希转头,温和一笑:「小望睡了好久呢。感觉好点没?」
    早上那番带刺的对话在这问候之下,恍如一场梦,让人松懈。
    南门望绝对不会再中这个大恶魔的奸计了。
    「大哥,为什么要强暴小雅?」
    即使要撕破面皮,将他们不堪的关係搬上台面,也绝对不要让大哥把真相暪天过海。
    看见南门希的脸色沉了下来,南门望忍不住微笑。
    「一醒来就惦记着这种事,刚才做了什么梦吗?」南门希别过脸,把笔记本轻轻盖上,「饿了吧?我去把粥弄热,给你加些材料吧,会很有营养──」
    「为什么,答我。」
    南门希的表情变得不悦了,站起来正要逃走,却被南门望捉住他的手。
    他把手稍微提高,似乎是打算狠心甩开,不过在两人相互凝视之下,他復又坐下来,像是逗玩闹彆扭的小孩子般摇摇二弟的手,长长叹息:「啊啊,小望,我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南门望盯着那双左右摇摆的手,硬是要用力弄停。
    他不要再被南门希牵着走。
    「大哥,你靠过来些,我告诉你我会怎样做。」
    南门希也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向双手,一脸无辜地眨眼。
    「嘻嘻,小望你这么说的话肯定有什么企图呢,我才不会听你的。」
    「那就算了。」
    手一松,两人的连系彷彿就此解开。
    南门望别过头,毫不在意地捏额头,心底必然是很不爽。于是南门希哈哈笑着:「那好,小望你告诉大哥吧,你会怎么做?」然后像隻听话的狗般靠近至床边,侧起头,想要听清楚二弟的说话。
    南门望总算把视线撇回他身上,水蓝色的双瞳如雪冷淡,但却在笑。
    他伸出手,搭落大哥的肩膀。
    身体向前倾坠。
    嘴唇飞快凑上去,两唇相抵,紧贴无缝,柔软的触感并没有想像中来得叫人抗拒,反而意外地舒服。当他看见南门希睁大双眼,肩膀还抖擞了一下,他更升起了恶意的快感。
    把嘴唇挪开些许,他看见南门希一副呆呆的脸,脸颊泛现微红,被吻的唇微微啟出一条线缝。
    想说什么啊?
    南门望瞇起眼,又在南门希走神的时刻送上亲吻。
    这回不止是唇碰唇,而是伸出舌头,将这吻的程度加深。
    大哥的味道没有想像中来得色情淫秽。舔着那厚唇,顶弄他的舌尖,只嚐到一份苦酒般的味道,好像不久前偷喝了啤酒似的。他用两唇轻啜南门希的上唇,然后捲起舌头,恶意地逗弄着口腔的每一处,苦液中似乎带着一份甘甜,让人陶醉。
    南门希仍是那副茫然的目光,好像并不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任由作弄。
    完全没有机心的样子,不正是最好的吗?
    可恶的大哥。
    南门望闭上眼,感觉到南门希的呼气自嘴里喷出,温热地拂至唇角,滑过耳际。
    越是向内探索,居然会有种越想沉溺的感觉,不知是想依恋些什么。当南门望逐渐清醒,想要结束的时候,偏偏是南门希首先推开他。
    粗鲁的动作一下子扯痛了肩上的伤口,南门望禁不住扭起眉,摸向肩膀。
    南门希立即乖乖缩手,退回原位:「……没事吧?」
    南门望斜斜地观察他依然涨红的脸,尷尷尬尬地不断抿嘴,实在很难跟「强暴犯」三隻字连结起来。
    不过,南门望决定要硬起心肠。
    「大哥,你有感觉吧?」
    「呃?什么感觉?」南门希搔搔头,装作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嗯嗯……小望你是指刚刚的公主与魔王kiss戏吗?哈,我当然超有感觉喔,小望是美人公主嘛,魔王被迷得头昏昏了。然后?公主的下一步是?拿出小刀刺杀魔王?」
    南门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升起冷笑,反问一句。
    「大哥,我说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南门希姿态轻巧地托着腮,显得毫不在乎:「啊。公主,你好像说得有点太过份了吧?魔王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你干了什么事呢?」南门望的手移到嘴前,又搭到下巴,「你别说,你喝醉了酒把小雅当成是女生?别告诉我你连阴茎也当成阴唇吧?你这样不是同性恋还是什么?」
    「我不是同性恋。」
    南门希说得斩钉截铁,甚至带着几分冷漠,眼光撇向旁边的墙壁。当下南门望便知道了,这一定是南门希的弱点吧?
    南门望笑得很得意。
    是弱点。
    不会错的,他的大哥是个确确切切的同性恋,而他正在极力否认。
    南门望退出被子,一派悠然地抱着单膝说:「大哥,你的女朋友真可怜,连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同性恋都不知道。不过你也很可怜吧?每次带着保险套去女朋友家里过夜,看到女人的身体都没有感觉,只能哭丧着脸乱喝酒回家,单是想想就觉得可怜了。」
    「小望,只是那些女人不够卖力讨好。我不是同性恋。」
    「週末少了的保险套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大哥你出去乱找人来玩一夜情,不过对象全都是男人,是吧?新年收拾房间的时候我还在奇怪,跟女人做爱的话要用得着润滑剂吗,而且每次的使用量还不少,对方是处女吗?不过,插后面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你性知识不够,我不是同性恋。小望你没听到吗?」
    「大哥,拜你所赐,我和小雅大约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了吧?这种男人之间会干的事,都是我们的大哥教的,我和小雅原本是一点都不懂。是大哥你害的,一切都是大哥你害的。」
    「够了──够了!你说错!我不是同性恋,你和雅雅都不是啊!别对自己干这种催眠暗示游戏了,知道吗?」
    「大哥,你真的不是同性恋?」
    南门望把睡衣的钮子逐颗挑开,嗦嗦几声,便把睡衣卸落床上。
    南门希诧异地转头回看,根本没料到南门望会为了迫供而做到这个地步,当场呆住了。
    「小雅一直说我长得好看。大哥,你觉得呢?」南门望托着头,那张笑脸儼然是反叛期少年才会有的,昂扬的眉毛,透射出强烈的挑衅意味,「还是说,大哥觉得不行?你喜欢小雅那类型,所以上了又上?」
    房间鸦雀无声。南门希没有说话,双眼茫然地看着南门望的身体,目光却像是穿透了,眺望着后面的墙壁……或者是墙壁以外的另一个世界。他两手放在大腿上,裤子被抓出几道褶痕,彷彿正在烦恼着些什么,又似乎是脑袋空荡一片,根本没有馀物。
    南门望默然注视他一会儿,觉得有点寒冷。单手搂在胸前,缩了缩肩,他选择垂下头,一拖一拉地把裤子都脱下来。
    展现在南门希眼前的必然是一具充满异样魅力的身体吧?解下衣服后,展现出的是昨天被弟弟打过的身体,胸口皮肤上有几处淡红的疼伤,但手臂、大腿等处依然光滑无损,构成一种勾人欲望的对比。只见南门希的眼珠晃动了,灵魂飘回来,低低地喊了声「好漂亮」。
    南门望嘴角上挑,脑里已经准备好无数的羞辱。
    「小望……」南门希伸手摸向二弟的的双脚,轻柔地,没有半点急躁。他浅浅地微笑,凝视南门望的双眼,说得十分坚定:「你嘛,根本就不爱雅雅,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南门望无法反应过来。大哥低下头,呆了一阵子,把棉被草草包住南门望,疏远了些距离后,又再定神。
    「很喜欢雅雅,但不是爱。你一直以来也没什么物欲,不会刻意找人上床吧?为什么要跟雅雅这样纠缠?你不可能因为雅雅求你几句,就会乖乖献身吧。为什么?」
    南门希说得很平静,但也是太平静了。
    「小望,为什么?我一直都想不懂。既然是兄弟,一定可以做兄弟吧?」
    南门希现在的话当然是手段,正在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以逃过一劫。大哥是不可以相信的。再装无辜可怜也没有用。
    南门望先是错愕,而后硬起心肠。
    「那大哥,你为什么要强暴小雅?难道你爱他?」
    一如所料,南门希闭嘴,静默了。
    南门望正待继续出言伤害,不料南门希没有多作迟疑,几秒后又张嘴说话。
    「小望,你这样跟雅雅做,不怕会受伤吗?雅雅根本连血友病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扯到我身上了吗?哼,转移视点也未免干得太明显了吧。强暴亲弟弟,干出这种事没胆承认吗?丢脸,犯贱,根本不配作我们的大哥。」
    南门望儘管说得阴冷,内心却十分不安。即使抓着被子,咬着牙说话,身体依然在发颤。但为何会颤?是愤怒还是胆怯,他并不明白。
    想要迫出南门希的真话,为南门雅讨公道;但同时也害怕去听。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
    只见南门希的目光没有半分闪烁,沉思片刻,语气仍然平静。
    他终于说出了南门望想听的话。
    「第一次,只是场意外。我喝醉了。」
    南门望的脑袋轰的一声,立即浮至嘴边的是「你在说谎」;但是,眼前这个人的立场显然比南门望要坚定十倍,双眼炯炯,半点也不似在说假话。
    南门望无力地松下肩膀,不作多言。
    下午的阳光是温和的。南门希的轮廓不但被映照出一丝轻柔,微垂的眉毛间还多了一份带着暖意的悲伤。
    「第二次……嗯,是被魔鬼附身了吧?雅雅被我害惨了。不过……我没有做到最后喔。」
    南门希强笑几声,又消去了笑意,立即朦上灰色的愁绪。
    「我们三个的关係完了,你们谁都不会再把我当成大哥来尊敬。这些,魔鬼全都计算好了喔。」
    他交叉十指,无意识地搓了搓。
    「现在啊,不是挺好吗?你和雅雅在那之后没有再做了吧?雅雅不敢再跟男人发生关係了,他不敢了。小望你,现在再也没有对象吧?嘻,你不会找我,更不敢找其他人来放肆。所以,我很放心呢!」
    接着十指放开,手势变换,他轻拍手掌两下。
    「你们两个绝对不会变成同性恋喔。将来绝对会很正常地长大,绝对会找个好女孩成家立室,再生许多小孩过来让我抱。懂吗?」
    剎那间,南门望有股想哭的衝动,也不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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