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澈关上水笼头。
    嘀嗒声戛然而止。
    只是已经流到地上的水还在向周围扩散,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艘船,可以托着他,将他从久远的回忆中带出来的船。
    过了几分钟萧烈又出现在门口,还是那身衣服,只是花瓶不见了。
    时澈自虐一般,装作不经心地抬眼,一次次确认,生怕在萧烈眼中看到贺家人同样的情绪。
    那样真的会让他活不下去。
    “纯儿的妈妈喜欢花,屋里的每天都要换新的。”
    萧烈擦干净残留的水珠,片刻后,时澈看着面前多出的椅子,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解释。
    刚才萧烈出去可能不止送了花,因为不一会儿,面前的桌子上便摆满了早点。
    等餐送来的过程萧烈一直在和他说话,都是一些听上去无关他的家庭琐事。
    时澈没有动,静静地等着萧烈开口让自己走。他一定不请求,也不再去见萧星淳,一刻不停地,离开离开这座宫殿。
    “不合你胃口?”
    萧烈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也没和几个孩子在一起,已经不了解年轻人的口味。
    时澈微微蹙了下眉。
    他搞不懂萧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就算是现在立刻让他走,自己也不会怪他。毕竟站在一个父亲的位置,还是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接受他。
    纯儿值得更好的,他只不过是刚好遇见了她。
    但时澈还是吃了早餐,看萧烈的样子,这顿饭不吃是不会有下一步。他看着那杯满当当的牛奶,只是想了一下,便没有半分犹豫地一口喝掉。
    “萧先生。”
    时澈等不起了。
    “我一会儿就会离开这里,您不用担心我会缠着她。”
    “嗯?”萧烈抬起眼,手臂肌肉瞬间绷得很紧。
    你可不能走。
    你走了她再犯病,我拿什么给她治。
    年轻人啊,叔叔需要你的肉体。
    “你误会了。”
    萧烈看了看周围。
    这是一间透明的房子,四处没遮没拦,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他们在一起吃了早餐。要是这之后时澈走了,他这个年纪可禁不起女儿的疯病。
    他还指望着过两天彻底把手里的摊子甩出去,带着老婆去小岛上颐养天年。
    萧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的盘算直接表现在小动作上,手指在时澈看不见的角度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的意思是,纯儿是个好姑娘,她和外面传的不一样,你要不要留下试试?”
    -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之前会到墨西哥,我希望她身边有个可信的人。”
    时澈垂着眼,从萧烈的角度看去,日光正好从头顶一侧倾斜落下,他的长睫仿佛沾满金箔一般闪闪发亮。
    深沉的眼底被光线照出一池清透澄澈,时澈瞳孔上的每一道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明明已经临近慌乱的眼神。
    一个忠心的保镖,萧星淳需要。
    一个合理的身份,时澈需要。
    萧烈愿意装上一装,换一个女儿和她的心上人都满意的结果。
    也许因为自己是萧星淳的父亲,时澈身上并看不出防备,也看不出刻意的亲近讨好。
    一个混迹在杀手圈的人,拥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很难得。对这种人来说,想要收买他需要先剖开他的心,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当萧烈看到时澈眼中点燃了一道光,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双眼睛低垂,手背的血管用力到凸起。他的上衣十分合身,被快要失态的力量紧紧撕扯着,布料艰难地包着肌肉的轮廓。
    “谢,谢谢。”
    “谢谢您。”
    声音哽咽,萧烈一怔,悠悠靠上椅背。
    四周花叶上的水珠熠熠发光,和某种带着温热的液体一般璀璨。闪烁的细小光斑降落在腿上,冷下来又渗进丝丝清凉。
    “好好干,除了纯儿,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萧烈想得很简单,他爱他的女儿,便会在任何时候都出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当年他也偏执固执地爱他的妻子,如今他拥有的已经很多,将家业全都传给儿女,就是希望他们都能顺意自在地过一生。
    难道连喜欢一个人都要瞻前顾后地不得自由吗?
    怎么可能,疯子之间最会惺惺相惜了。
    萧星淳姗姗来迟,离他们吃完早饭已经过去了一会儿,看到时澈穿着自己准备的衣服,她悄悄抬了一下嘴角。
    她过去时,父亲好像正在问时澈家里的事。
    “你......”当萧烈发出疑问,时澈便抬起头,坦荡荡地让萧烈看自己微红的眼眉。
    “有点眼熟,我见过你吗?”
    但即便见过,也不该是现在这副寡淡的样子,应该更神采飞扬才对。萧烈极力地回忆他从哪里见过,但无一例外,气质对不上。
    想到一个人,萧烈尽量用寻常的语气问:“你和贺家,有关系吗?”
    时澈一反常态地很快做出回应,映着远山轮廓的漆黑眼神飘起来自遥远岁月的雾霭。
    “有。”
    “贺谕是我的孪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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