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之遥番外2-红发男的心得报告
    当宫廷突然出手讨伐贪污权贵的新闻渐渐地平息下来时,那本贵族清册上的名单一下子还被删减大半,收回领地与大笔索赔金后,再度被填满的国库终于不再有空虚危机,同时针对各大小城镇放宽各项税金的政策也迎来更多人民欢欣痛哭的泪水。即便这位帝王早前像尊摆设,至少现在也终于想到动弹些许,摆脱岌岌可危声势又重新被民眾推崇至巔峰,想来应该还能安稳地熬到下一世纪。
    某位帝王却是早早做好提前退位的打算,瞒着眾人暗中培养一位少年王储,只等着几年后就要在「意外亡故」后携着爱人功成身退。
    先不管届时的混乱场面,如今的宫廷难得重回安寧,帝国上下兴兴向荣又是百废待举,城堡外头的平民们也仍在努力地为生活打拼,彷彿污浊的空气被趋散开来,人们脸上充满对于未来的嚮往,挥别愁苦低迷而能一展欢顏。
    其中有一名来自异国的红发男子却是苦着脸。
    事情得回到稍早不久前,有位黑发男人意外想起那封来自异地的神秘信件,仔细地端详信封背后的地址,又扯了扯身边牛皮糖般的情人,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便才恍然大悟。
    信封的出处正巧发送自红发帝王的母系国度,同时也是篤的出生地。
    还真是个凑巧的局面,谁能想到前朝的皇后哪里不逃,偏就选了那所国家,所谓的姑妈安排是真是假也只有当事者清楚。但就算信中内容如同诀别,多疑的两人仍觉好奇的要命,对于那位女性如今还否活着感到玩味,毕竟对方早年的作为、那阵女巫说法实在离奇。
    然而凯拉的灵魂的确重回世间,亦如末尾的期盼般回到尼莫的身边。那封属名给n的信究竟打算写给谁也搞不清楚,虽然尼莫信誓旦旦自己就是收信者,不过上头曖昧的说法完全未涉及确切对象。
    两人竟还因此吵了起来,难得倔出脾气的红发帝王甚至一阵暴怒,起因是凯拉竟提议要单独前往该国度查明真相。
    可怜的红发帝王好不容易才能抱得美人归,结果转头就听他说要去找前妻叙叙旧,这下子哪里还能忍耐,偏偏黑发的爱人性子更傲,半掀眼皮放话挑衅有本事就把他套锁链关住。
    突然心动了一下的帝王立刻清醒过来,脸色跟着又是十足的难看。
    由于才找妥下一任王储人选,如今正在步往平稳的帝国也不能一日缺少主子看顾,要是任性的撒手不管,那些被除名的大贵族们馀孽威胁仍在,少不了要闹些事给宫廷添堵。
    走不开身的尼莫又不愿眼睁睁放人离开,那阵阴翳的目光斜睨到一旁无所是事的红发手下身上时,才总算绽出精光。
    于是倒楣的篤脑袋上被砸了新的任务过来。
    原来隐卫要干的活还真多,上至给帝王当保母,下至帮帝王监视情人动向,现在还多一条帮两人找不存在的前妻什么鬼的,真是前所未闻、长知识了。
    篤倒是不排斥这件任务,毕竟身为浪者大概几十年未回去过。记忆中离开时自己的国度还身陷战乱馀烬中,那则巨大痛创使得国内的贵族权势者纷纷迁离家乡,寧可大肆对外通婚也不愿再回顾伤痕。尼莫的母亲也是活生生的案例,早一步远嫁他国躲避灾难临头,日后诞下的儿子竟还成为推翻他国的帝主。
    当初流浪在外也曾陆续有过几任主子,篤有足够的身手和歷练,他也总是能在上头遭遇大难、家势没落前顺利抽身,混乱的世道并非只有凯拉他们身处的帝国内部,其他的地方也都逃不过相似的命运。
    像是一种传染病般的恶疾,紊乱的人心失去平衡,显贵脚下踩踏着微薄人命的阶梯,无视脚边渐渐歇止的哀泣。
    当篤流落到这个国家时,他并未打算待得太久,王室内部正在崩解,不得人心的王者只敢埋头躲在宫殿深处,早年决绝的驱赶作法因而缺乏亲王支持维护,而他的妻子更又在暗中逃亡,失败的君主迟早会垮台,以菲利波特为首的叛军渐渐收拾散乱的民心,但他们的脚步仍然不稳。
    叛乱的藉口太过勉强,在篤的眼中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眾正在欢愉起舞,宗教还不忘在旁插足一脚,唯一能欺骗人心、使人心甘情愿追随的那位青年又已深陷疯狂。
    可是一切是那么顺势,毫无还手之力的王者被砍下头颅,完全不做挣扎彷彿早就伸颈等待,他的浅蓝色双眼注目着青年,眼中满佈痴情的迷恋与深沉绝望,也许死在对方手中只能成为他卑微的心愿。
    但是与眾人的设想中背道而驰,当初主动握起兵器的那位青年从此一厥不振,阴暗的算盘遭人彻底打散,尤其幕后主使还是自己的父亲,在旁人一头雾水中,唯有篤清醒地认知。
    扭曲的爱恋成为另一种佔有心态,青年往上爬的动力是想背地里将人困在手中,由此往后才能尽情地独占对方。
    可是王者已逝,就算接回分家的头颈,痛哭着的青年拥紧逐渐发冷的尸身,还有更多难熬的真相等在后头。
    受到资讯蒙蔽的青年从来不知情王者对他的爱意,他以为那位高傲的君主仍在自己的宫殿里宠幸下一位少年,得知王者给每一位亲密接触过的短暂伴侣纹身时,他恨不能杀掉那些早已脱离稚嫩年纪的男子们,虽然唯有自己在特别的位置,至少他还能以此安慰自己。
    当其父低声确认这则真实度时,青年才知自己聊以安慰的刺青给人当成魔化口号,他来不及阻止风声传递出去,最终帝者的纹身成为罪恶的铁证。
    青年在踏入深宫时更加疯狂,瞧着那间满是自己画像的密室,泪流满面又哭不出声,他的爱人在眼前受到旁人遭害,前时更孤独地以描绘自己的画像作为念想,他们错过了再次相逢挽回的时段,从此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
    而在当时,篤仍未移动脚步,目睹疯癲的青年被推上王座,无法容许他人染指唯一爱人的位置,只得自个儿腿底鲜血淋漓地踏遍荆棘,那张王位如同綑索,而青年就此心甘情愿地被困于之中。
    篤最终留下,也许是因为好奇青年之后的发展,或者情势尚未彻底崩溃,总之他仍站于暗处,默默地观望眼下难能见得的真情时刻。
    这一看,竟过了十年。
    一切又从黑发的男人出现后有了改变。当年的青年如今道貌岸然、成功演出一位孤僻的帝王角色,他对于外界没有丝毫注目的兴致,放任宫廷内部贵族高官们尽情啃食这块帝国,独自死守着一具将腐不腐的尸身,他在追求等待死亡的照拂,篤十分清楚。
    帝王将黑发男人唤作凯拉,那是他故往爱人的名字,疯病致使他不时生出幻觉,而那位真实名字为弥雅.望的男人将他彻底带离清醒的时间。
    篤不能确定对方的企图,是刻意乔装或者天生的性情,曾有一段时期甘愿当作替身的黑发男人终究不再忍受,孤傲扭曲的性子让他不愿委屈自己,寧愿狠狠踩碎帝王眼中的假象,他与那人的相似程度已经脱离模仿。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尸体受到破坏、成为一团看不清原貌的发臭肉块时,身处在冰窖之中被人恶意栽赃的黑发男人,暴怒的帝王竟未因此迁怒发洩在他的身上,伤心欲绝的尼莫最终得到救赎,浓烈的伤痕夹着丝丝困惑。
    他就是凯拉。
    唯有这样想,帝王才因此得以从长年的死亡锁鍊中解脱。
    最终,篤预想中的帝国崩塌再也未能实现,他觉得很好,传染病早该有治癒的时候,神明总不能放任手中每一座土地都沉沦为地狱渊藪吧?
    或许此处将有一天能成为他安眠的墓地所在,生于战乱又逃于火光肆虐的国度,篤其实非常渴望平静无扰的生活。
    当他臂弯间夹着一包滚了数条长条麵包的油纸、一边踏上前往异国寻人的道路──如今称其为异国也无不妥,毕竟曾经的王室早就被人血洗一空,被併吞的国家只馀歷史而非持续存在──篤希望这一路上可以顺道掳获个甜美同乡姑娘的芳心,要不总是见人晒恩爱,自个儿这黄金单身汉可当得颇为心酸。
    这名红发的异国男子不会料到,日后果真成功寻到一位同样红发碧眼的亲亲爱人,只是对方的性别……怎么好像也是个带把的?
    守着破败的庄园、与被取消贵族的头衔,日后又陆续送别养父与暗生情愫却未得回应的养母,那位红发的庄园主正孤独地站于两座墓前,薄削的背脊微微痀僂,通红的眼眶也洩露哀伤。
    他仍移不开脚步,亦无移开的理由,独自一人枯守空寂的地界,日復一日地茫然等待。
    但连他也不知该等待什么,养母临去前温柔地对自己微笑,她对于人心的精准安排也总是让不知情者感到微微悚然。
    怀中放着另一封拓上蜡印的信件,乖巧顺从的养子未曾擅自拆开阅读,只能等着未来有一日出现信封的主人,那日之后他的使命才能完成。
    然而如今,那人还远在天边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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