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撒肯,吧台附近早被两人的互动引发暗地骚动,王城这位英雄十年前为自己家族挣得荣光,大新闻接连数年都未曾退烧,况且又有迎娶公主这般津津乐道的大事,此时却主动与一个样貌平乏的青年攀谈,若不是后者衣着太过朴素──衣料是不错,但有几处显然长久穿脱磨出补丁的痕跡,想来也非大户人家的少爷──模样又稚嫩不可靠,眼神倒是沉稳慵懒,看似漫不经心却令人难以亲近。
    就在酒馆内的眾人各种猜想中,又见青年状似贪心地追点一杯高价酒品,不少人与老板一样对他生出轻视,也不再将其看作背景高深、甚或乔装体验民情的望族后人,并还打算暗中看场醉态好戏。
    青年微醺地以食指划着杯口,注视酒杯简直就像正用眼神爱抚情人,偶尔探舌轻舔,就是不肯乾脆地喝入口中,看得人都跟着着急起来,甚至怀疑起那酒杯的内容,也许攀比珍饈?
    撒肯忍不住咳了咳,也不知道究竟喉头为何乾痒的要命,对方毫无所觉,半瞇着眼只顾着浸淫甘美的回味中,淡色的薄唇吟出过时的歌谣小曲,再如何珍惜品嚐,最终透明的角杯仍然淌尽最后一滴酒液。
    喝光了,真是可惜。
    等到人投来疑惑的视线,撒肯立刻别过头,将自己原封不动的杯中物大口饮下,呛人的烈酒辣在喉头,得要异常忍耐才不至于失态喷咳,他以手背掩住溢出唇瓣的溼意,脸色也难得狼狈涨红。
    实在很不对劲,弥雅.望再次醒来,不只是遗忘前尘,神态转而变得高深难测不说,竟然连品酒的姿态都无师自通,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一样。
    金发的男人陷入困惑,眼角再次不由自主地投望过去,对方已经转回打量,短促的黑发间突出红通通的耳根,粉嫩地逗得人手指一阵搔痒。
    ──更加奇怪了。
    撒肯努力回忆曾经的青年,甚或几年前稚嫩年少的模样,害羞的少年很少主动对视过来,那对深棕色的眼睛总是畏怯闪躲,彷彿有天大的秘密藏于尽处,几次过后他就耐性尽失,越渐繁重的公务与家族期待让人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贴心地探索关怀。直到几个月前那次才窥见真相,可撒肯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觉得反感与作呕,他也许对尼莫有不可告人的曖昧心思,但是前提对方本身有足够让人沉迷的资本和艷色。
    弥雅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男子,与他那没有用的弟弟贝尔同样平凡软弱,被这样的同性恋慕只会让性向正常的男性感到一阵恶寒,撒肯自认为自己尚称贴心并未一语道破,要不望氏的声名将会因为这名族人一落千丈,其人也将被强制送入治疗所接受根治,能不能再出来更是难说。
    之后又暗中等着他露出马脚,只要再见一次对方眼底的迷恋光芒,撒肯打算严厉斥责兼恩威并施,最好能使青年自卑痛悔后更加死心踏地,既已进入宫廷办事,又非出自身份敏感的罗桑家族,平时经手各种官员邮务也不会遭人疑心,的确是颗捨之可惜的棋子。
    因为怀揣盘算他才会刻意主动前来,酒馆中的攀谈纯属街上偶遇,经过暗中尾随才能成行。
    而他的如意算盘才拨到一半,那人竟也真似前尘往事都拋到脑后,别说好感恋慕,朝着酒杯都比对人深情太多。
    难道是误会吗?但是撒肯十分肯定自己当时的判断,曾在另一个人眼中瞧见绝决依恋,自知毫无结果而压榨出深邃恨意。见识震撼过那样爱恨交加的眼神,即使经过十年以上也依然歷歷在目。
    可是此时撒肯也更加确认青年对于自己毫无恋爱之情,松散的狭长眼皮半遮半掩,低头把玩空杯甚是愉快,只因礼节尊敬而不敢先行离座罢了。
    看来对方是真的忘记那段畸恋,既然如此,撒肯以为该松一口气,却又惋惜曾经虚荣的遗憾与失落。
    也许因伤性情大变的青年,确实比起曾经阴暗怯惧的样貌来得更加讨人喜欢,分明使用同一张脸,前后又因不同的眼神与细微变化致使成为另一个人。
    撒肯艰难地说服自己这段根据,等到完成心态转变,态度也回到如同亲和大哥一般。无法加以利用虽然可惜,日后总有其他机会。
    凯拉有些昏昏欲睡,两种不同的酒精轮流下肚,这副滴酒不沾的身子立刻就给出反应,酒疯不想发作,他想爬回床上狠狠补眠。
    又碍于无论身份年纪或者官职位阶都压过自己头顶的男人还在一旁发呆,他坐得有些不耐烦,以往谁敢让他按捺性子等待呢?
    喔、不,想想还是有的,只是那人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细心哄骗,也许转头还会耐心地把别个美人抱在怀中诱哄调情什么的,再暗想对方当时下腹那处已经略显可观的地方,虽然不比当年的自己,然而有了充足的经验和发育肯定能发挥得极好,把人做得哀哀乱叫都不在话下。
    哪像自己现在……
    越想越远的凯拉趴在桌面,眼皮沉沉之中,仍是十足的鬱闷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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