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中不停震动的手机,彭家行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滑开页面接起电话,小心地问着:「喂?」
    电话的另头传来了小女孩的稚嫩笑声,彭家行的眉头微蹙,不晓得对方是谁,又觉得这笑声熟悉得可怕。
    「我以为……你不会接电话,家行哥。好久不见。」
    另头传来的声音很明显能听出来是经由变声器穿透过来的,不再是最一开始的笑声,使他无从得到一丝线索,感觉对方已策划许久。
    「你是谁?」彭家行咬紧牙根问道,对于电话另头的傢伙相当好奇且困惑。
    电话彼方传来机械化的笑声,反问:「你猜我是谁?家行哥,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就在新东哥做恶梦的时候……你猜到了不是吗?我的存在。」
    彭家行不解地说了声「什么」,随后脑子立马浮现出昨天半夜所遇到的事情──昨日半夜,他被江新东哭着说对不起的声音吵醒,睁开惺忪睡眼查看的同时,赫然发现房门微微敞开,随着夜风前前后后的开合着,江新东的身上坐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东西」,于其四周燃起点点青火,诡异得很,他吓得弹坐起来,不晓得哪来的胆子扑向黑影,试图让他远离江新东,却在碰触他的瞬间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恆温,意外发现对方只是个身形娇小的人,还没来得及抓住对方,就让对方这样迅速且无恙的跑走了。
    望着对方消失于自己视线内的身影,他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果真今天江新东就出事了!
    「是你?」彭家行还是满头雾水,说话的声音有颤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了新东哥?」
    「杀了新东哥?我没有杀了新东哥,只是换他当鬼而已。」对方再次发出没改过声音的稚嫩笑声,旋即一句熟悉到不行的嗓音道:「家行哥,想我了吗?」
    彭家行的眼睛猛然瞪大,欲再说些什么,电话早已被掛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声响,仅留下一脸懵的他。
    时间彷彿停滞了几秒,彭家行回过神来,率先走到浴室去将毛巾用湿,将床上以及江新东身上的血跡给洗涤乾净,接着替他换上一身新的衣服,乾涸的伤口不再流出鲜红,彭家行随意用深色的衣服将他把伤口包起来,随后好好将江新东给设计成正在床上酣睡的样子。
    「新东哥,我知道这样可能比较草率了点,但这也是不得已的,我会帮你找到兇手,你别担心。」之所以先让江新东躺在床上,只是为了避免有人进来发现他死亡的情况。彭家行咬紧牙根,于事后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不晓得是惧怕亦或者是紧张。倘若他没记错,方才的那个笑声……是已经八年未曾出现在他世界里的那个人──何若棠。
    坐在床上试图让自己的脑子可以清晰一点,脑中不断回盪的是猜测「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何若棠」的话,那么他下一步该怎么做?报警?还是独自去寻找何若棠,并且当面同她道歉呢?彭家行不晓得。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色从明亮又一次陷入昏暗,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目前知道江新东死亡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电话里头的人……若要赌一把大胆臆测,那么这就表示,何若棠还活着!
    只要想着何若棠尚在人间,彭家行一颗忐忑的心终于稍稍得到平息。
    撇除下落不明的何若棠总算有了音讯,现在反而出现了一个较大的危机──彭家行下意识地看向隔壁床上、身驱逐渐冰冷且僵硬的江新东,暗自下了个决心,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发现,所以必须在今天晚上,立刻把他的尸首给处理掉。
    傍晚时分,眾人不约而同地回到各自的房内,没有到中庭与其他游客一起享用晚餐,大家似乎都察觉到了什么,应该是说,他们彼此都在忙碌着。
    宋书伶敷着面膜,边和欧寧商相互传着讯息,童水晶咬着方才自中庭偷夹来的水果,看向一旁魂不守舍的柯黎,索性与宋书伶交换了眼色,齐凑到柯黎旁边。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跟欧茗裳待久了,也跟着脑子不好使了吗?」童水晶喀滋喀滋地咀嚼着水果,一手撑在床上,一副不解的样子,见柯黎不说话,她再次发出疑问:「柯黎,怎么回事?」宋书伶亦察觉到柯黎的不对劲,以眼神询问。
    柯黎咬咬下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去啊?」
    「回去哪?」童水晶眨眨眼睛问,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频频望向宋书伶。「是啊!我们要住多久啊?」问题的箭头自然地指向一脸懵的宋书伶。
    「我们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这间民宿住太久不是吗?最初的意图是要在游乐园玩,根本没有想要住一晚不是吗?」柯黎蹙眉,下意识地看向童水晶,想从中得到一点点附和声。「之所以会在这里待着,是为了找那时候失踪的欧茗裳不是吗?既然现在都找到了,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童水晶会意过来,嗯地点头。「对啊,我们好像都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再加上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去玩,我觉得其实就差不多了啦!要不就跟新东哥他们商量一下,没事的话就东西收一收,明天就回去吧?」
    一听见要回去,宋书伶连忙摇手制止,说话结巴得令人可疑:「那个……其实我觉得在这里待着,挺好的啊!水秀山明的,我觉得很棒啊!」
    闻言,童水晶有些无语的冷笑,双手插腰,偏着头问:「你是……脑子被剖开灌水泥了吗?到底在说什么啊?」
    宋书伶噘噘嘴,撒撒娇的蹭了蹭童水晶,道:「我就……不想跟寧商分开啊。」
    「分开什么?不是在一起了吗?」童水晶越觉不对,瞇着眼睛微妙地看着宋书伶,问:「你怎么感觉今天跟欧寧商待了一整天之后,就有点怪怪的啦?」
    宋书伶乾脆装傻到底,不管好友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一律回答不知道,不然就是以她不想跟欧寧商分开当理由。
    反观另间房里,欧茗裳托着腮帮子与喜孜孜的欧寧商对视,完全不理解自家哥哥这份喜悦是从何而来。
    欧寧商轻轻揉着妹妹的发丝,小声说着:「今天跟小伶去找了线索,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了?」
    欧茗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发现,在八年前小伶他们玩躲猫猫的地方附近,有那个失踪的小伶朋友留下的字跡。」
    欧茗裳仍旧不说话,仅是微微锁起眉来。
    vvvvv
    江新东做了一个梦,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梦里的他遇见了遍体麟伤的何若棠,那个昔日总是对着他露出天真笑容的妹妹,此刻却泪流满面的揪起他的衣领,一双找不到黑色瞳仁的眼睛是他认为最畏惧的地方,怪异的蛮力几乎能透过领子勒死他,双脚无法着地,彷彿是隻脱水的鱼被奋力拉上岸,无从挣脱,最后关头仍渴望回到水里。
    「新东哥……为什么不来找我?」何若棠的眼泪是鲜红色的,伴随着她脸上的伤口,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只知道那液体汩汩流淌着,夸张的如小溪涓涓而下。
    江新东睁着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全身微微抽搐着,极力想要摆脱、挣扎欲离开这危险之处,可惜徒劳无功,即使想说话,嘴巴却只能开开合合的发不出声音,口中发出的嗯嗯啊啊声就像是被塞满了布。
    无力逃脱、无力反驳,仅是像条被置于砧板濒临死亡的鱼,凸出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急促的喘息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不来找我?」何若棠发出无辜且失望、绝望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次的悲慟。江新东反手握住何若棠的手,竟从中感觉到对方本该纤细无力的手臂居然冒起大片青筋。
    何若棠咬紧牙根,浑身发颤,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来找我?」
    颈上的压迫感驀然消失,江新东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滴滴没入何若棠的手上,后者的瞳孔失去焦距,有如遭到操控的傀儡,寻不见自己的方向。
    江新东迫切地将何若棠拥入怀中,丝毫不介意她身上的那片殷红在自己身上晕染,只想要在现在好好地安抚这个泣不成声的好朋友。何若棠没有再开口说话,一双惨白的眼睛就这么与江新东对视着,以着蚁般的声音,略带点威吓道:「新东哥,别怕,我们还没结束这个游戏呢!你们都还没找到我啊!是不是?我们的躲猫猫──」
    还没有结束。
    尚未说完,何若棠便迅雷不及掩耳地自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像是登山客用来防身的那种蝴蝶刀,迅速地刺向江新东的心脏,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标。江新东错愕地瞪大眼珠子看着何若棠,痛觉直窜全身上下,最后衝上脑子,连最后的叫声都来不及喊出,身躯已做出最直接的反应,碰地一声倒下,鲜血缓缓自他的胸口涌上,流经何若棠的脚边。
    「新东哥,我找到你了,所以你要等我找到他们,知道吗?」何若棠的笑声在整个空间回盪,是那样的尖锐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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