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洛年回答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我才刚问完,就有人打电话给他,然后他就走了。」我无力地趴在桌上,「感觉这一次似乎也没什么进展,我到底还要再跟他见几次面?」
    洁安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也不是说毫无进展啦,至少你确认方洛年他不是欺负你哥的人,而是你哥的朋友,光这一点你就放心许多了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实在很不想再跟他见面,我还是不懂我哥为什么会跟这么讨人厌的傢伙当朋友,一脸流氓样,脸上有小鬍子,头发还扎小马尾,会抽菸喝酒,我哥该不会是被逼迫跟他当朋友的吧?」我一一说出对方洛年各种不满,不知为何,我就是讨厌他。
    洁安觉得不太可能,「不至于吧?那按你说的,你哥是被迫当他朋友,那你哥在你面前应该会变得很忧鬱,但你不是说他翘课那一阵子他感觉很快乐,而且还主动跟你讲他有女朋友的事?」
    「女朋友!我们一直去问方洛年我哥自杀原因,他或许都不会说,那我们转移目标找到我哥的女朋友问一问不就好了吗?」洁安没提到,我都忘了哥还有一位我没正式见过面的女朋友,我语气激动,「不然一直纠缠方洛年得到解答根本比登天还困难。」
    「可是我们要从何找起?你知道关于你哥那个『女朋友』的资料吗?」
    我回答不出来,哥除了那次玩纸飞机时提过,之后我也没有问过关于他女友的事情,「我连她名字我都不晓得??」
    洁安困扰的挠挠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话,真的有点麻烦了??还是你哥有比较亲密的同学吗?或许他会知道。」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泯宰学长,除了他以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想到当下,我立刻打电话给他。
    学长说哥当时并没有向他提过有关于女朋友的事,他连他谈恋爱这件事都不晓得,高三以后,哥请假的频率就越来越高,甚至有时候一週只看得到他一次。
    只大略知道哥不来学校是因为一个人,至于那人,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方洛年。
    「这样啊,泯宰学长,谢谢你。」
    「不会,只是??你跟阿姨现在都还好吗?」学长的语气很是小心。
    「嗯,我妈再婚了,我上大学以后就出来住了,现在比较能接受我哥离开的事实了,毕竟也一年了。」电话那头沉默,我故作轻松问,「学长呢?大学生活过得如何?」
    学长与之前一样总柔柔和和的,「就那样,比较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最近买了一辆机车,现在有事没事就骑着机车趴趴走,过得算不错。」
    「那就好。」
    「如果少华还在的话,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骑机车环岛了,我记得高中某个暑假,我和你哥一起去参加桃园的铁马行,少华才骑几公里就喘的说要放弃,当时我还笑他身体差,但他还是坚持骑到最后,他一边骑一边说,等他成年考到驾照要买一辆机车载我去环岛。」泯宰学长苦涩一笑,「我可是一直把这约定放在心里,但他却爽约了。」
    「我哥在天堂大概想起这往事也会觉得可惜吧?」
    「或许吧。」学长叹息,「陈曦,你还想听一些我们之间疯狂的事蹟吗?」
    「当然想。」能有人在此刻跟我聊哥的事情,我怎会拒绝,那可是哥被记住的证明。
    我一边听着学长说着他和哥过去的事情,我听的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听的专心,泯宰学长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学长说自己明天一早还有课必须先掛电话,我才捨不得地掛掉电话。
    不过学长说下次要是他有回台北可以约见面,他会告诉我更多关于哥高中的事情。
    我不自主地在心里默默庆幸哥生前还有这么一位知己。
    电话刚掛断,我看见魏叔叔刚才传来的简讯,同时,叔叔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说妈方才在事务所晕倒被人发现,现在被急送到急诊,他的语气很是急促,与以往都不同,这让我觉得这一次妈状况不太好,叔叔并没有给我选择的馀地,他要我现在赶紧回来,我简短回应,便搭上最后一班捷运。
    下了捷运我又匆匆叫了辆计程车到叔叔说的医院,当我赶到急诊室,医师正在向叔叔解释妈的病情,我走过去听见安眠药和洗胃这两个关键词。
    「叔叔。」我走到叔叔身边,「我妈还好吗?」
    「你妈目前没什么大碍了,刚才才醒来,现在还在留观中。」叔叔将我拉到一旁,「陈曦,你知道你妈平常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医生说你妈吞进去的安眠药不少,虽然还不用到洗肾,但这剂量对身体伤害很大。」
    我记得爸妈离婚后,妈妈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某一天,我听见妈在房间里大哭,我便想去安慰她,没想到当我打开门时,妈已倒在床上睡着,地板全是从药罐子里倒出来的粉色药丸。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安眠药,还以为只是一般的药,便一颗颗捡回罐子。
    长大一点想起这一段才想到那有可能是妈长期在服用的安眠药。
    「她好像已经吃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又补充,「从??他们离婚以后就开始了。」
    「这样啊??」叔叔面容担忧,「你妈平常看起来都没事,怎么会吃这么多安眠药呢?最近老是跑医院,一会胃出血,现在又吃安眠药晕倒??」
    我望向我妈的病床,「我妈最近压力很大吗?会不会是事务所的工作量太大了?」
    「应该不会,比起以前,我们人力多了不少,最近的案件已经减量在收了,我想会不会是少华的事对她打击太大,所以到现在还振作不起来。」
    听到叔叔这样想,我立刻排除这个可能,没由来的发火,「怎么可能?我哥去世的时候,她一滴泪都没有,她只把我哥当成她未来炫耀跟赚钱的工具,根本就没有爱,他不可能会因为我哥这样弄坏自己身体。」
    「你别激动,我也只是猜测,但你妈并没有你想的这么冷血,少华自杀过世,谁都无法接受,你妈的伤害一定会是最大的,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我不予理会,叔叔只是在帮妈妈说好话,可我明白这一切根本就不如他所说的那样。
    他越是帮妈说话,我越是憎恨。
    我掀开围帘,妈早已醒来,她的脸色很惨白,她撇过头,「你回来干么?」
    「叔叔说你吞过量安眠药昏倒在公司叫我回来的,不然我也不想回来。」我态度冷漠。
    「要是这样不情愿不如不要回来。」她完全没看我一眼,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全都盖住,「你回去吧,你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会让我生气。」
    一旁的魏叔叔上前调解我们之间的怒气,「好了啦,干么跟小孩闹这种脾气?陈曦愿意回来就表示她还是关心你,你又何必说这种话?」
    「我不需要她的关心,你看她多么不孝,我一个人扶养她到这么大,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连我差点死了,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要这样的女儿干么!你不如也去死一死!」妈情绪失控的拿起桌上的宝特瓶就往我脸上砸。
    宝特瓶撞上我的脸颊掉落在地,我们三人瞬间沉默。
    我愣的忘了痛,我看着落在地上的宝特瓶脑袋一片空白,我缓缓地将视线移到妈身上,「你真的希望我去死,是吗?」我尾音微颤,慢慢靠近妈。
    「陈曦,你妈没有这意??」叔叔拉着我的手臂不让我继续靠近妈。
    「对,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吗?」妈面色凝重、严肃,「你就是这辈子来讨债的,我的幸福全都是被你夺走的,要不是你,我不会离婚,你爸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少华也不会因为家庭不幸福而越来越叛逆,最后走上自杀这条路,你说,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妈的这句话割伤了我的心,眼泪一霎间涌上来,我咬着牙不想在妈面前掉眼泪,我握紧拳头,「既然你认为你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那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以后我们就好好过彼此的生活,这样你或许??会过得开心一点。」
    我转头快走离开,当走出急诊那瞬间,我才终于让自己掉下眼泪。
    就像大雨一样,将憋在心中的所有委屈、不甘倾泻出来,泪水就像是止不住的水龙头般,怎么抹都抹不去。
    外头不知何时降起大雨,我颤抖的步行在雨天当中,每次离开都有一种疲累无力的感觉,总是会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活着是一种错?才会让妈妈这么讨厌自己。
    真的好痛苦,好痛苦??自己活着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我总会想起过去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快乐在得知哥哥死去的那刻就停滞了,我徘回无法往前。
    纸飞机再也不会起飞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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