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大緋闻越加甚嚣尘上,一是藤原齐信抢婚,且将清少纳言安置于宇治山庄的消息。传言藤原栋世怒虽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即将赴任摄津国。不过对他而言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应该不久就能适应了。
    二是源赖定与禁中女子私通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出怀上子胎的声浪,再加上主殿司的僕役曾替源赖定与千代之间互递鱼雁,三人成虎之下,女主角的名字自然而然被冠上“源千代”三字了。
    千代也知道京城的人们无聊爱八卦,人性嘛!并不以为意,而且她相信伊周会信任她的清白。
    「唉!真是的,这种不着边际的谣言是谁想出来的。千代应该不会喜欢源参议那一类型的吧!」伊周大致是这样想的,他明白千代不可能怀上六甲,这几个月来她都住在室町邸里,来来往往就是没见过源赖定,而且千代的身形根本不像怀胎数月的孕妇,故不怕此蜚语。
    不过眾口鑠金,甚至两人约会的人事时地物都被叙述的煞有介事,连情书的内容、女方的回信都绘声绘影的流传着。
    由于传言是由那夜源赖定的不速造访加以改编的,听起来相当可靠与真实,这让千代的处境不自知的越来越危险……
    公卿殿上间前,几名主殿司边打扫着自宜秋门延伸而来的步道,边嘴杂的聊起来。
    「最近参议赖定君与小式部的恋情闹得特轰动的。」
    「哦~你说那位和大宰权帅交往的小式部,早说唄!不过也真厉害,两大京都雅男全被她给征服了。」
    「这事我可是亲眼目睹的喔!有一回早上,小式部和大宰权帅互晒恩爱完了,一到深夜,乃见参议君夜袭小式部房。还有一回也是见参议君在夏夜前往小式部的屯所不晓得要做什么。」
    「这可厉害了,瞧那小式部生来也不是说特别标緻,只是气质异于一般女子一点,竟得以周旋两大花丛间。如今怀着的是谁的贵子?」
    庭院聊得热烈,殿上间里的伊周听了可是格外痛苦。
    他压根儿是不理睬的,岂料连“人证”都有,不免感到鬱卒与愤怒,再者,最致命的一项物品在这敏感的时日捎来了室町邸。
    伊周一回到家,立刻至主殿整理自大宰府送来的文书,一名僕役捧着一封摺叠的有稜有角的书信向他通报:「有一名平常照料若君的女房要在下将此歌送给源参议,说是式部之君赠的。在下觉得不大对劲,便私下决意给您过目。」
    伊周最近对源赖定的名字异常感冒,一听到千代寄信给他,心里是莫名的纳闷,莫非传闻是真的?
    不过他内心仍以千代为优先,揣抱着一切只是无聊的流言蜚语而已的心态拆开信件。
    密密麻麻的字体在伊周眼帘现展开来,他读着内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伊周的眉骨越发紧蹙,里头露骨且带有炫耀性的示爱令他失去阅览下去的耐心,他的红唇因愤怒而显得苍白且不停发颤……
    「……世间若有人,爱吾如吾爱之深。两情虽相悦,诚可得之无忧歟?欲试世间男女情。」信尾末还印上了“源氏赖定”的娟娟落款。
    若是单单只有源赖定一人的笔跡那就算了,还能作一厢情愿的解释。
    但一旁貌似答歌的字条让伊周几尽抓狂……
    「事既至如此,纵今须与君绝情。断此相思者,唯欲不愿借人传,只愿亲述话事由。事到如今,我俩只得“放手”,想要亲口对你说,无奈不知如何才能见到你……」这是千代的字跡,他不会认错的,此歌虽然像是在拒绝一个人,却表现的对对方是无限喜爱可惜求之不可得,显得好像千代在室町邸已住得非常腻。
    他本以为皇宫的人证可以造假,岂知竟多了罪证确凿的物证。
    伊周的怒火宛如夏至日正当中的焚烧,除了道长与太后外,从未有人能予以他如此绝命的愤懣。而且不同于以往,这次的怒意是如刀刃一般深深捅入自己的心窝,心痛如鲜血汩汩涌出……
    接连的打击让他痛不欲生,千代明明是他这十年来心灵上最信任的伴侣,说好了的“此生最大的幸运”,如今看来倒像是讽刺一般的谎言。他深切感受到此生,自己彷彿活在他人编织好的谎言世界里,永不见真实的天日。
    他已被迫失去了定子的爱,现下连千代都要主动离开自己。
    当精神支柱已剩断垣残壁,就是一人崩溃之时……
    「千代…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母君、母君,这朵花花好漂亮呀!」松君小心翼翼的呵护住手中的一朵玲瓏球型的小白花,他急得等不及与千代分享。
    「哇!好可爱!」千代惊艷的道,她轻轻的伸手触碰松君的捧花,它柔软的身姿在指腹磨蹭,使人心也跟着发华滋。
    松君趁着千代蹲下身之际,将小花绑在她耳际的发上,他还趁势亲吻千代教人好想亲一口的脸颊。
    「松君爱母君,可爱的花花送给可爱的母君。」松君喜孜孜的环抱住千代的头,双颊铺上一层粉嫩的虹彩。
    他继承了父母亲得天独厚的绝美容顏,予人沉醉的笑靨,让千代怀抱着疼爱的心胸亲暱的拧了拧他的脸庞。
    「谢谢,我很喜欢。」
    「真的吗?」松君笑得异常灿烂,自从千代住入室町邸后,他的笑容只为千代而绽。
    此刻,伊周恰自附近经过,这引人会心一笑的友爱场景,在他的心中却提不起劲似的,尤其只要忆起千代笑容底下暗藏的是怀有他想的骗局,心头便不自觉的抽痛,他没有多加驻足,就逕自快步离开。
    接受松君餽礼的千代回到了厢房第一件事就是在镜前量视花与自己合而为一的模样,可爱的人与可爱的事物,一切是何等的和谐,了无违和。
    「多希望伊周赶快回来呀!」千代期待这一朵花能够在最美的时刻与自己一併让伊周看见,亲眼覩视他为此获得喜悦的笑容。
    不过,到了夜晚,伊周再也没有回到后殿,这可是前所未有,教千代无比纳闷,难道伊周出了什么事吗?
    不好的念头就此在脑中一闪,如果伊周不在后殿,那人大抵在主殿。
    千代即刻踏出厢房一脚往主殿前进。
    一路上,原本顺遂的路貌似变得阻碍重重。
    凡女房抑或僕从经过,他们的眼神总会在她身上停留良久,十分不友善的恶言恶语不停在千代经过的道途中回绕:「还有脸去找主公,不怕被撵走吗?」
    「唉!主公留着她就很不错了,看她自小无依无靠的,被撵走了也无容身之处。」
    「所以囉!被撵了可就不好笑了。」
    千代也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是暴风雨前的雨味,她着实不明白究竟为何会有此预感。
    来到主殿,因为前段路给予她的戒心,此时她的一举一动越发小心翼翼。
    「伊周…」千代一脚在外一脚踏入主殿,伊周正面向几案一言不发犹似未闻千代呼喊的处理文书。
    在不晓得出了何事之前,最好还是表现得一如以往。她掛着暖笑,膝行前往几案。
    「今天好像特别忙碌。」千代来到伊周跟前,和往常般的关心他的生活状况。
    伊周的视线直直在案牘上流连,一点空间也没留给千代的意思。她真的觉得不大对劲了,正常而言,每每自己主动接近他时,他总是一副小宠物望得到宠溺的开心模样,现下的他安静的可怕,他的脸色也沉得幽暗。
    千代不禁紧张了起来,她不安的道:「怎么了,都不说话的,能够让我知道发生何事了吗?」
    伊周将身子转向一侧,不愿正面迎着千代,一脸厌弃的模样教她不知该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干嘛不理睬我?」千代无辜的问着,她自伊周的肩上探头直视他的脸庞。这时伊周才慢慢的开口,只是,语调少了温柔:「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做。」
    听他这么一说,有如一桶冷水泼往千代身上,悦之的兴致也大幅减半。
    「我只是想问你这朵花在我身上好不好看而已……」千代委屈的咕噥着,经她的嘀咕,伊周猛然回首,的确,一朵小巧可爱的球状花别在千代的前发把她讨人喜欢的脸蛋衬得更加甜美,他打自心里讚叹这样的千代比往常更加灵秀,但凡一思及此美可能是为了取悦源赖定那马鹿野郎,喜爱之情完全转为厌恶。
    怒火由衷而燃,他冷淡的问:「打扮成这副模样,是和谁有约不成?」
    千代真是不解,自己哪里和他人约好了,又在这将闇之夜的。
    「没有啊,天都要黑了,要和谁见面啊?」千代的摸不着头脑,是压垮伊周的最后一根稻草。千代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与不知情在此刻的眼里都成了狡辩。
    「你这骗子!」盛怒之下,伊周一把将千代耳际上的小花球粗鲁的抢下,彷彿它犯下滔天大罪的扔在地上大力踩踏。
    此突发状况让千代再也耐不住性子,不再好声好气的道:「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啊!在那里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
    在千代的顶撞之下硬是把伊周推向火山爆发的颠峰,他再也不忍气吞声的直接开火:「背地里行男盗女娼之事你还有脸大声嚷嚷,到底谁莫名其妙?」
    这句话令千代感到越发莫名其妙,重点是,他竟然把自己说的这样难堪,「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人堂堂正正,何来男盗女娼?说话要有分寸!」
    「哼…」伊周冷笑了几声,遂将几乎揉得稀巴烂的和纸甩在千代面前,他低声质问:「你这还要装蒜?物证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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