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千代的笑靨却越发越愧疚,她觉得现下的此番举动浪漫归浪漫,总不合时宜。
    她敛起了方才的嘻笑,赶紧自树上折返回地面,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头垂的低低的,一点也不敢和伊周再有眼神上的交流。
    伊周至此犹对千代方才的顷刻恋恋不捨,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拂开遮掩惹人怜爱五官的几许发丝。
    「怎么不笑了呢?」伊周的口吻毫无半点责备,反而縈绕着眷恋。
    「我…对不起…在这样伤心的时刻还不识相的开着玩笑。」千代依然避着伊周的视线,不过这未免太巧了,竟然会在纠之森遇着伊周,人果真常在最不经意的时候遇到最经意的人。
    伊周的嘴角泛着一抹苦笑,他安慰着责备不已的千代:「伤心、遗憾嘛…在所难免,但,难道要一直沉湎在伤痛里吗?」
    千代这才缓缓的挪移着双眼。在她转移的过程,某一熟悉的物件于视线中留下深刻的残影,千代好奇的将他怀中那本相当眼熟,也颇是突兀之书化为字字句句:「你拿的是何物啊?感觉怪怪的好大一本。」
    伊周尷尬的掏出千代瞳眸紧攫的物品,说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迎向伊周那一面的图示转至千代面前,她杏眼圆睁,白色的纸张上头残留的是铅笔的画痕,一笔一划明显为一棵繁茂的樱树。
    她这下明白了些什么,「我的画本!」千代激动的双掌握住画本的页缘,高兴的都要一飞冲天了,毕竟画本的地位如同日记般,记载着从小到大的记忆。
    「是啊!这幅画应是在纠之森完成的吧!照你画的如此唯妙唯肖,想说寻寻此木到底是哪一棵。只是这里貌似觅不着如你所绘的那样高耸的樱花树。」伊周的下唇上撅,受到小小委屈的说。
    经他的一番言论,千代意识到一件事,「对吔!这时候的樱木在纠之森的确是弱势树种,怪不得见不大着它的踪跡。」
    「不过…」伊周瞇起了勾魂摄魄的诱人灵眸,「你怎的会在这里出现?要是被其他男人撞见了,很危险的!」
    千代有正当理由解释此事,她名正言顺,光明磊落的答:「清少纳言、宰相之君与左京之君邀我一块儿来寻子规鸣啼,只是我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没想到就遇见你了。」
    能在此莫名其妙之际与伊周碰面,,千代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伊周这也就释怀了些。
    两人继续聊了一阵子,忽然闻得左京、清少纳言与宰相之君的说笑声在树林中回绕迂转。
    伊周催促着:「好啦!你赶快去和她们会合。和她们同步,若是遇到什么野男人,我也比较放心。」
    「啊?」千代斜着头,此话的逻辑和她的频率搭不上线。
    伊周衝着发愣的千代一笑,调皮的道:「和左京与宰相两位绝世美人走在一块,你与清少纳言也就相对安全啦!」
    「吼!」千代还以为伊周会提出一些高妙的理论,竟是说着风凉话,她大力的追打伊周,「现在是嫌我长得不够美囉!」她虽然自知自己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但由对方口中说出,听在耳里总觉得吃味。
    俄而,伊周回攻,猝不及防的牢牢回拥住千代,两人碰额两不移。
    他轻柔的呢喃彷彿细细薰风拂过,予人酥酥麻麻的感觉,「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你就只会是属于我心里最美丽的一朵花。」
    此句话一步一步的蹿上千代的两颊,伊周的睫毛就在自己的肌肤上磨蹭着。
    动心归动心,真心到底如何?不过对方看起来颇是陶醉于与千代的亲近狎暱,她便姑且相信吧!谁教他是她忻慕的对象?
    其实伊周会在贺茂神社出现也是有其用意。既然定子归寧,将于二条宫住上一段时日,他索性领着松君暂时入住二条宫。一方面方便照料定子,让贵子抱抱松君解忧,另一方面又能和千代培养感情,委实两全其美。
    不过正事还是得先办妥才有间暇时馀谈情说爱。
    他慎重其事的向定子与贵子说明:「明日我会请(1)法琳寺的僧侣替你诵经祈福,祝你安產。」
    贵子明事的頜之,她向定子千叮嚀万交待:「此子为天皇陛下的长儿,更是你父君生前的寄託,得要小心保护才是。」
    定子乖顺的应允,毕竟这也是她和天皇的第一个孩子,一想像未来他会如何疼爱这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定子原本惨澹的心情即有所好转。
    贵子此时也把矛头指向伊周,一一表达对子女的关切:「还有你呀,伊周。正如你父君生前所催促的,你何时才要再续个妻?松君总还是要有母君照料较妥当。何况你真打算只守个子嗣终老啊?未免太过单薄了些。瓜瓞绵绵,福气才会跟着东来。」
    说到这档事,教原本以幽默戏謔着称的伊周也不由得薄颊透红,他底心明白贵子的言下之意,但他秉持着:时候未到,行动不到的原则,故他回以:「母君,这事我自己能够掌握得宜,时候到了,一切定会水到渠成。」
    他笑得颇有自信,和千代这种不同凡响的天女交往,最忌讳的是一步登天。
    在此同时,一直有意同千代谈上天的隆家趁此机会前来拜访。听说来者是隆家,千代也万不吝嗇的拉来几帐、锦帘,与他隔物对谈。
    她的大方使隆家原来紧张于该如何与对方说话的苦恼一扫而空。
    他庆幸然的道:「本来一直有和你认识的一颗心,谁晓得兄长总不让我靠近你。原以为你相当怕羞,如今一见倒与我意料的相反。」
    「都是一家人呀!我不必怕羞。而且,我不怕人。」千代啟动了她人际交际的开关,言谈之间毫无支支吾吾,相当流畅。
    「能够跟你说上几句话,我好开心。几句想说的话不晓得憋了多少年了。我阿哥太过小家子气了。」他怨怒极深的说,这样的说法让千代噗哧的笑了出来,伊周的对自己慷慨并不尽然,在此类情况下,他从大善人变铁公鸡,任性的要死。
    「好啦好啦!别怨了,现在不是见到了吗?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千代觉得好笑的安抚。
    隆家见千代煞为坦然,他深吸一口气摒除紧张之情,后说:「我能否有此机会…」
    「隆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话都到嘴边之时,殊不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喝阻声自半路杀出。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令两人意想不到的,伊周在此时登场,他们都以为他人在(2)室町邸呢!
    他相当愤懣的走来,对于隆家的趁虚而入,他十足不满。朋友妻都不可欺了,何况兄嫂。
    「我不准你接近她!」伊周怒斥,如同隆家犯了何等天条大罪般,千代从未见识过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伊周。隆家事跡败露,只能自认倒楣的一溜烟的逃离现场。
    他挺可怜的,连接近千代也不行,由此看来,往后他要做“坏事”之前,得要先择好黄道吉日才可行动。
    身为导火线的千代不好意思的替隆家说些话:「别生气嘛!他只是来找我谈天而已…」
    不过伊周却好似置若罔闻的拍拍掌中的尘埃,松了一口气的说:「唉!真是的,看来有些时刻,女孩子的大方可不是件好事。」
    当晚,法琳寺的住持派遣其大心腹,一位受经阿闍黎趁夜外裟一披,疾至藤原道长的宅院京极殿……
    藤原道长听闻自是热心款待,迎至母屋奉为上宾。
    阿闍黎将住持的意思完全表达:「内大臣打算于明日请我们替皇后举办祈福法会。」
    藤原道长可谓见利眼开,他露齿而笑:「师父啊!您今天带来的是我有史以来接到最好的消息了。」
    阿闍黎微微点头,平静的道:「一切是有条件的,敢问大夫之君有何须要帮忙之处?」
    这点道长早已思虑周全,他满是讨好的道:「师父,您法琳寺届时可要帮我此忙啊!替太后佐证内大臣胁迫尔等作法诅咒太后,与私修(3)大元帅法。事成之后定报予金山银山。僧正一职,也必由贵寺住持胜任。」
    阿闍黎听了后立即起身,弓身作揖,慎重其事的道:「阿弥陀佛,大人乃佛祖再世,累积这般阴德,当有好报。」
    「不不不…师父啊!」道长故意推託着,露出一抹惟图利真诚的笑容,「我可没您所言这般功德无量,一介红尘俗夫,所向惟潜心向佛,一切无他另图。」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1)日本佛教真言宗的大寺
    (2)正如前面说的伊周家的位置,因为在室町小路与九条大路交界,故人称九条邸或室町邸。像二条宫就是在二条大路上而得此名
    (3)有关真言宗祈求国泰民安、抵御外侮的密术。为人臣不得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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