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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悬挂着晚照的春阳,仿佛泼翻了一海纯金,将白云青树都淹没在灿烂的金光之中,披了一山的波光粼粼。
    远山在退,马蹄踏过早放的花朵,扬起纷纷扬扬的尘土。
    再度回到晋阳,已翻过了一季秋冬,远远便看见,陆氏宅府参天的古树已换上青碧色。
    嘉宁搭着陆聿的手臂踏下车辙,便见楚夫人携着一干仆妇,早早在门前候着。与楚夫人几月未见,看到自己这位君姑此番如此礼重,嘉宁也不介意与她摆出些慈母贤妇的阵仗。
    “君姑,”少女眼含笑意,唇角翘起,盈盈上前拉住楚夫人的衣袖,“怎么劳驾您在这外面吹冷风呀?”
    楚夫人眼底滑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不显,顺势挽住嘉宁的手臂,抿唇笑道:“吹面不寒杨柳风,在外面吹着和风,晒着暖阳,等咱们家的小郡主回来,亦是妙事。”
    嘉宁闻言微讪,果然,论逢场作戏,她和楚夫人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些。
    楚夫人说完,又看向陆聿:“聿儿精气神也不错。”
    陆聿对着母亲笑了笑,唤了声“阿母”,又冲着后面道:“夫人,琬妹。”
    嘉宁这才注意到,楚夫人身后站了一对脸生的母女,听着陆聿的称呼,竟然是传闻中极为受宠的南夫人,以及南夫人的女儿,陆聿的三妹妹,陆琬。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见过这对母女,从前对于两人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道听途说。
    楚夫人与南夫人,一个久居晋阳,一个随侍河套,向来是王不见王。嘉宁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因为她的重生,已经引发了一系列的变动。
    少女面容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朝南夫人颔首:“夫人,”又冲陆琬笑笑,“小姑。”
    南夫人仪态端方地受了两人的礼,陆琬眉眼低垂,乖巧地上前朝着兄嫂行了福礼。
    “大哥,郡主。”小女郎的声音一如其名,柔婉非常,寥寥数字,宛如珠玉坠盘。
    嘉宁淡淡扫了一眼南夫人,不便在长辈身上多停留,便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陆琬。
    这位陆家女郎,继承了晋侯的姿容,生得美貌非常,穿一件雪青色素纱罗裙,长发垂垂,以一根丝带束在耳后。娉娉婷婷地站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前世,陆琬与她也算有些渊源——陆聿身死后,她断然离晋归雒,大抵是为了维系陆氏与明氏的关系,陆琬后来嫁去了益州。只不过今生陆聿应当能逃脱死劫,陆琬的姻缘大概要改弦更张。
    众人笑谈几句,便往内走去。这个时间正好距离饭点不多时,嘉宁与陆聿回到听雪阁,匆匆洗漱了一番,便往主院去。
    离家旷久,又难得众人皆在,归家的第一顿饭,自然是要去主院用的。
    行步于抄手游廊,嘉宁颇为好奇地开口:“君姑与南夫人关系如何?”
    陆聿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看着如何?”又把问题抛给了她。
    少女有些不悦地撇嘴,嘟囔道:“我问你呢,你还问我……”
    “今日短短相见,我与南夫人没说上什么话,又不大了解她,你让我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直觉。”
    少年颔首,抱臂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说说?”
    嘉宁彻底无语,趁着四下无旁人,甩了对方一个白眼,清清嗓子,扯着嘴角道:“南夫人我不熟,但——君姑嘛,我是很了解的,是个极贤淑的主母,南夫人之于她,应当就和姜媪差不多,只不过姜媪是服侍君姑的,南夫人是服侍君舅的。”
    陆聿听着她侃侃而谈,忍俊不禁,甚觉有趣地挑眉。
    “你这是把南夫人比作仆妇?倒是胆子大。”
    “我和你私下聊聊嘛……莫非还要字斟句酌?”嘉宁歪头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听雪阁离主院不算远,言语间,便近了。陆聿扫了一眼院外扫洒的女使,抬手拍了拍嘉宁的脑袋,轻笑道:“回屋了继续说。”
    今日虽然匆忙,但嘉宁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妆容服饰上落后于人,瞪了一眼陆聿,抬手抚了抚发间的珠钗,确认没有移位,有些不满地抿着嘴唇,道:“说话就说话,不要摸我的头发。”
    少年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同时笑着解释:“我的错我的错,没有把头发给你揉乱的……”
    嘉宁皱了皱鼻子,没搭理他,两人并肩走进主院。
    一入厅堂,便见到硕大的紫檀木圆桌旁已围坐了许多人。晋侯居首席,楚夫人在他右手边,南夫人挨着楚夫人,其后依次是陆琬,陆玦。
    两人竟是来迟了。
    陆聿含笑上前,朗声道:“恕儿失礼,竟让诸位长辈久等。”说着,十分自然地向晋侯、楚夫人一一行礼。
    嘉宁略落后他半步,笑盈盈地微微俯身,就算作见礼了。
    晋侯眉目疏朗,笑意盎然,长臂一引,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泥于虚礼。嘉宁,匆忙了一日饿了吧?快快入座。”
    嘉宁向来觉得自己这位君舅不仅姿容甚美,脾性更是宽厚风趣,倒是偌大个陆家顶顶有趣之人。
    闻言从容笑道:“倒是让君舅说中了,我坐了一日马车,都没正经用些饭食,此时眼看着佳肴美馔,确实是感到腹中饥饿。”
    晋侯见嘉宁接了自己玩笑似的关怀,哈哈大笑两声,又催促道:“既然饿了,那便先用饭,吃饱了,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叙旧。”说着,便朝楚夫人看了一眼。
    楚夫人会意,立刻便有女使鱼涌而入,将碗碟、牙箸一一放于人前。
    陆聿坐在晋侯左手边,父子二人数月未见,自然少不得佐以美酒,嘉宁挨着陆聿坐下,手执牙箸,斯斯文文地用着饭。
    宴罢,撤了残羹冷炙,重换上茶具果蔬。
    虽饮了不少酒水,但晋侯的目光依然清明,他的眼神在陆聿、嘉宁身上逡巡了一霎,悠哉开口道:“嘉宁此次回雒阳,玩得可还欢喜?”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笑道:“很是欢喜。”
    “陛下和太后娘娘原本还担忧我在晋阳水土不服,我这次回去,他们都放心不少。娘娘还夸我体丰了些,说一定多亏了君姑悉心照料。”
    楚夫人听她提及自己,点了点头,道:“娘娘客气了,嘉宁你即是聿儿新妇,那我作为君姑,照拂你乃份内之事。”说着,看向嘉宁的目光带了几分满意。
    今日一番相处,她觉得小郡主似是懂事了不少,不禁在心里感叹,恐怕也只有许太后能‘降服’这位小郡主,瞧,这回雒阳呆了三个月,竟如此听话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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