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那道长并不好找,城东郊外的大些破庙少说有三座,更别提还有些破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庙。
    为了不被宋棠发现,你还没亮便带着织云出发,王管事还特意找了个上了年纪的家仆跟着你去。
    家仆自小长于岭城,对于城东郊野也大概熟悉,以前岭城信教混杂,因此建起的庙宇不少,直到平朝开始推行佛教,其他教派逐渐无人,那地也荒凉了起来。
    这一次去城东郊外的马车上,问起城郊共有多少庙宇,家仆竖起手指算了算朝你比了个数字。
    “五座!?”看到这个数字,一旁的织云忍不住惊呼出声。
    连你也忍不住皱眉,城东本就渺无人烟,许多道路都长满野草行走困难不说,这么多庙找得找不到也是个问题,那道士只说在城东郊野破庙,又没明说是哪座庙中,若真一个个找过去反而是个难题。
    面对织云的惊呼,年近花甲之年的家仆摇摇头,笑道:“不止,若说大一些的庙宇便有五座,小一些的更是数不清,更有一些藏在深山中让人寻也寻不到,我小时那片还有人烟,到了现在都不知道那片是什么样子了。”
    “难道真要一个个找过去吗?。”你皱眉思索。
    唤陈叔的家仆笑了笑,“时间过去太久,在丛林中找一座破庙的确不好找,若是找人倒容易许多,小路都被杂草掩盖,那人穿过丛林去哪座破庙必会留下痕迹,到时便寻着踪迹找过去,起码也能寻到些消息。”
    你松了口气,向陈叔行了一礼,“是我没想到这些,那便有劳陈叔了。”
    “夫人,不必客气。”陈叔回向你行了一礼,顾忌着身份又坐回马车小台上去。
    织云缩在你身边,看起来非常不安,你知织云性子胆小,本不想带着她来得,但织云却一再坚持要跟着你找那道长。
    织云不解你为何如此平静,哆嗦着声音问你,“小、小姐……那、那宋小姐、可、可真是、妖物?”
    你默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的确不知道,昨晚王管事的话让你彻夜未眠,直到今日你浑浑噩噩地坐上马车。
    你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话本中被妖物蛊惑得人类,明明所有事都快明了了,却依旧忍不住地去靠近她。
    织云早看出你的不对劲,从许久之前宋棠亲近你时她便格外沉默,此时她紧紧抱着你,闷声道,“希望事情赶快过去。”小姐快快好起来。
    马车晃荡地往成东驶去,你阖目靠在马车厢壁上,久违地感觉一丝放松。
    为了安全,王管事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跟着你,但刚往城郊的村庄驶出一小段距离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几十年无人踏足,这片地方早已变成了一片密林,抬眼便是茂密遮天的枝叶,满目所及皆是树干枝叶,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再往里走马车便进不去了,陈叔指挥着人将马车拴在一树干上,嘱咐你们留在原地等待消息,便带着三四个人往前方探路。
    通往破庙的小路都长满杂草,走起来并不容易,你和织云留在马车上约莫等了一个时辰,陈叔他们才回来了。
    此时几人都是满头大汗,衣服下摆也被杂草树干划破,手中用来开路的刀具也满是缺口。
    你问陈叔是否发现那道长的踪迹,陈叔点点头,抬手指向一个大致方向,“我们一共找了三处庙宇,还好几座庙离得近,也没费上多少功夫,到第三座庙时,在门前我们发现了一些火堆,我们没有进去,但应该就是那处了。”
    你顺着陈叔指得方向看了看,但只能看见一些枝叶繁茂,古怪又阴森。
    “夫人可要现在过去。”陈叔问道。
    “不急,陈叔一番路途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过去也不迟。”你制住陈叔行礼的动作,让织云从马车上取了吃食糕点分给大家。
    陈叔席地而坐,边吃着糕点,边给你讲了一些岭城这么多庙宇的由来,“以前每家供奉一仙,供奉狐仙得也有,供奉夜叉得也有,总得来说千奇百怪,信奉佛教少之又少,还是朝廷开始推行佛教后,信佛教的才多了起来。”
    “我小时曾听大人说城东郊外的庙宇灵验,也曾跟着母亲来拜过几次,后来这边荒废后,便没再来过,之后再听说便是传言这边有精怪出没,叫人别再往这去了。”
    “精怪?”你望着前方茂密的丛林,有些惊讶。
    “是啊,大人说,因为庙里的仙怪信徒少了,便跑出来作怪,进去打猎的人经常能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有时还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寻着哭声寻找,反而将自己绕进林子里。”咽下最后一口糕点,陈叔拍拍手站起身,“夫人可有信教。”
    你笑着摇摇头,“我不信教。”
    家中父亲不信教,只信手中的算盘,母亲倒是信一些,但也只是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往寺庙里去,幼弟更不用说,要信也只会信蝈蝈教,你自然也不用说,说起来,你们这一家人都不信教。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不信教。”陈叔哈哈一笑。
    简单修整后,留下两人看守马车,你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前往破庙的小道上,因小路被人踩过一遍的原因,你们这次走来没花费多少力气便到了那破庙前。
    刚到那破庙门口,便听见里面那道士轻唱的小调传来,这小调你也听过,便是道士之前在宅门前躺着哼过得那首,带着浓浓的乡音。
    有下人上前想去敲门,却被陈叔拦了下来,众人疑惑地看向陈叔,陈叔摇摇头指了指一旁坏了一半的窗棂。
    岁月摧残,往日精美木雕的窗棂也被腐朽得不成样子,唯剩一半还未掉落,掉落得那一半窗棂后则露出一张漆黑的人脸。
    “啊——”最先尖叫得是在你身边的织云,她尖叫出声,拉着你便想向往外跑。
    织云这一声尖叫惹来人群的慌乱,众人乱做一团,看见人脸得便想跑,没看见得则茫然地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看见混乱的人群,窗棂后面的人脸顿时笑作一团,露出两排大黄牙。
    陈叔还算镇静,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向窗棂后面的人作了一辑,“道长,我家公子有难,昨日已确定了府中女子便是妖物,恳请道长出手铲除那妖物。”
    陈叔一声道长唤回了众人的心神,你拉住织云的手,忙跟她说无事,织云害怕得抱住你,险些哭出声。
    眼见人群骚动停止,道士渐渐收敛的笑意,视线从每个人身上都扫了一遍,扫到你身上时才停下,哈哈笑道:“我早便说过,我与夫人有缘,你看夫人这不就来了吗。”
    你上前一步,像站在窗户内的道长行礼,“王家之事烦请道长,到时若事情解决,王家自有厚礼奉上。”
    “夫人客气,只是我如今仍有三问想请教夫人。”道士摸摸自己黑到看不出颜色的脸面,嘿嘿笑道。
    道士将破庙门打开,示意你一人进去,织云想跟着你进庙,被你摇头制止。
    庙内光线昏暗,一落脚便是满地的灰尘,供台上神仙像早被时间腐朽得面目全非,庙里一旁的地上放着一堆黑色杂物,用黑布盖着,最上边是道士那日拿在手中的三清铃和佛尘。
    在你进来后,庙门缓缓合上,你抬眼淡淡地看着对面坐在供台上道士,他身上仍穿得破烂,左手放在腿上念决,看起来不伦不类。
    道士呵呵笑了两声,问了第一问,“夫人,可信鬼神?”
    你思索了一会儿道,“以前不信,现在不知道。”
    道士点点头,“夫人可信你夫君带回去的那姑娘是妖物?”
    一个和织云在马车问得一样的问题,所以你的回答也是一样得。
    “我不知道。”
    道士笑容敛了去,冷笑道:“夫人可真奇怪明明不信鬼神,也不信那宋棠是妖物,那请我去做什么。”
    你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对面的道士。
    道长抬起念诀的手,直直看向你,“那第三问,夫人可想知道那姑娘到底是不是妖物?”
    你默默低下头,眼角看见自己的裙边被染了一圈黑色的污尘。
    道士冷笑一声,抱着手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夫人还是不信,那不妨午夜子时去看一看吧,每到这个时每只画皮都要褪下身上穿得人皮,一身皮若穿久了,到时便脱不下来了……若不是我与夫人是天注定的缘分,如此执迷不悟老道我还不爱管呢。”
    出破庙时,面对陈叔的欲言又止,你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
    回宅子时已是黄昏将近,日影西斜,天色复杂难明,你站在宅门前向西方望去,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带走了最后一点余光。
    好不容易将王管事打发,你身子本就弱,一天劳累后,回院子的路上差点连脚下的路都走不稳,得亏织云扶着你,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在地上。
    还未进屋,便见一道倩影被烛火勾勒着映在窗纸上,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映在窗纸中仿佛画作中的妙人,无端牵动众人心神。
    院子中静极了,最近宅中风雨暗涌,不少下人一天黑就躲到房里去不再出来。
    可偏偏屋中的人像是感觉不到屋外的惶惶不安,依旧笑容恬静地坐于书桌前,执着画笔,沾了朱砂,点下画中人发间的石榴发钗。
    可以是不知道,也可以是不在意,她不在意满院的人如何看她,她的满腔心神都在画中人身上,任谁也分不走她的一点在意。
    “今日我寻不到姐姐,姐姐是去做了什么?”宋棠身穿青衣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笑意吟吟地望你。
    你怔怔地站在屋前,迟钝地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姐姐?”见你不说话,宋棠用笔端抵住下颌,红润的唇角轻轻勾起,“莫不是被外面什么精灵古怪勾了魂,姐姐不过才出了一趟门,便整个人心神都不在了。”
    “若姐姐不想说话,不防来看看我新作的画,姐姐之前不是问我作画时为何不将画作全?今日我已将眼睛画上了,姐姐快来看看。”宋棠绕过书桌去拉你,触及你柔嫩的手心更是紧紧握住,倒有几分纠缠之势。
    你任由宋棠拉着你坐到书桌前,看着她指着画中人的裙角对你道,“那日姐姐在院中小憩时,我便想将姐姐画下来,可姐姐这么美,视线移开一分都觉得可惜,我就只能将姐姐记下来,今日得空再画在纸上,姐姐你看,裙角的花纹我是不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画上的你面容放松,阖目躺在躺椅上浅眠,身穿月色素缎衣裙,露出领口一小片白皙肌肤,绣着兰花的裙角散散落在地上,你虽阖着眼但手中还捏着一卷话本,整个人看上去轻松又惬意。
    “我有画过姐姐的眼睛,可姐姐的眼睛太美,画了无数遍还是画不出半点神韵,唯有姐姐阖眼入眠的样子,才能勉强将姐姐神韵画出一两分。”宋棠执起画笔,黑色的笔杆更衬的她纤纤玉指。
    “你的画艺极好,不必自谦。”你微微歪过头,避开了宋棠的视线。
    “便只有姐姐才会夸我了。”宋棠浅浅笑着,散落的发丝垂在耳后旖旎又多情,她一手拢起衣袖,一手执笔用笔尖在朱砂中沾了沾,沾了朱砂的笔尖点在画中人的颈间,那里便有一颗小小红痣。
    宋棠站在你身前,偏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你颈间的那颗红痣,声音带着些苦恼,“只是这副画作还有一些细节未完成。”
    “什么细节?”你茫然抬头,顺着她的话语道。
    宋棠笑了,笑得妩媚又勾人,手中沾了朱砂的画笔轻轻点在你耳珠上,透粉的耳珠被朱砂染红,像是戴了红玉的耳环。
    “我记得姐姐锁骨处也有一颗红痣,但又记不住大概位置……”
    “那……姐姐能否褪下衣物给我看看?”
    她双目如星复作月,略有妖异,手中笔尖点在你领口处,红唇微勾带着蛊惑。
    “好看看那……红痣到底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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