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像是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的开端是被那样熟悉的力量和温度包围,她沉沉睡去,被带离纷繁嘈杂的世界。
    他们又穿梭在清冷月光铺陈的康庄大道,就算梦境中模糊的画面无声,可昏黄柔和的街灯下还是传来遥远时空的情人低喃。
    叶一竹头痛欲裂,嗓子干涸如被火烧,迷迷瞪瞪睁开眼。房间很阴暗,只有窗帘一角透射进来的白光昭示时间。
    她艰难起身,像以往每次宿醉醒来习惯性往床头寻找水源。旁边有杯水,她昏沉闭眼,仰头猛灌,心焦的顿跳感始终存在。
    天气越来越冷,室内的暖气开得不算高,柔软暖和的被子让人神经倦怠。喝完水后,她又重重躺回去,像小孩一样滚来滚去,被子枕头上全是淡淡的木质香,很陌生。
    她猛然惊醒,脑海疯狂闪现过昨夜的一些片段。
    想起那几个外国人,她背后冒了点冷汗,“腾”一下坐起来想伸手去找手机,动作有些大,重重敲到柜角。她又痛又烦,突然注意到伸出去胳膊上的一截白色袖子。
    火光电石间,她全身神经紧绷,被无数种恐惧支配。
    一把掀开被子,入目是一双光溜溜的腿,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被压绉的白衬衫,抬手抚摸胸部,内衣还在,只是扣子被解开了。
    手无力滑落下来,她呆呆坐了半分钟,赤脚踩在厚软地毯上,几个跨步过去拉开窗帘,险些撞翻落地灯。
    清朗明媚的天霎时在眼前展开,远处可以看到群山,近处是开阔典雅的庭院,回过头可以将明亮简约的房间一览无余。
    她头发发油,散发浓重的烟酒味,但身上衣服若有似无的淡香时不时掠过鼻端。
    但这种种都无法安抚她的急躁、愤怒。
    拿上已经没电无法启动的手机,叶一竹推门而出,可站在陌生长廊的尽头她又踌躇不安,那个名字就卡在喉咙,可她怎么都无法喊出来。
    楼梯传来沉稳结实的脚步声,她警惕扭头,隔着一段距离,和同样停下脚步的顾盛廷一上一下地对视。
    “你什么意思?”
    他手臂挂有一件风衣,身上穿黑色绸缎衬衫,裁剪适宜的西裤,随意一站,带点漫不经心的性感。
    这样的他,她是极为陌生的
    可一开口,是记忆中模糊但熟悉的少年没错。
    “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还不知道会在哪个野男人的床上躺着。”
    他用轻佻低沉的语气讥嘲,直勾勾盯着她几乎全部裸露细长的腿,漆黑瞳孔里静静涌动复杂的情绪。
    她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一股火苗窜上头,狠狠骂:“不要脸。”
    他低头轻蔑一笑,仿佛生杀大权都在他掌控中。
    “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装什么清纯。”
    昨晚她吐了一声,家里的阿姨又早睡了。当然,他丝毫不介意甚至抱着些难以明说的欲望替她把脏衣服换下来。
    果然,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超不过三句就会有闹得天翻地覆的征兆。
    他嘲讽她的路数也一成不变。
    她却不会再轻易恼羞成怒。
    慢悠悠把手插在胸前,她屈了支腿,似笑非笑,“忍得挺辛苦的吧,装什么绅士。”
    看到他徒然泛青的脸色,叶一竹心中升腾起一丝快意,可沉默间,又无声无息落了空。
    “我衣服呢?”
    暧昧氛围被她的冰冷质问打碎,对上她似乎焦急的目光,他轻轻一笑:“扔了。”
    “你是不是有病!”
    顾盛廷任她骂,慢悠悠走上楼到她面前,掠过她满是火光的眼睛,淡淡开口:“劝你先洗个澡,这副模样出门,狗都不愿理你。”
    她欲说还休,体内涌动的气流猛烈冲击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可她现在身无分文、手机也没电,还要这样“赤身裸体”在他的领域忍受他的侮辱。
    五味杂陈的情绪涌上来,她低头垂眸,凌乱的头发遮住没有血色的脸,倔倔与他沉默对峙。
    更羞耻的是,她这副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见她像个自闭怪孩,纤瘦的身体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坚韧,处处充满易碎感,他有些失神,放缓语气:“浴室里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先洗,等下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说完,他胸腔猝然隐胀,似乎多一刻都无法在此停留,转身要走。
    “能不能给我手机充个电?”
    他回头看她一眼,却充耳不闻,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抓耳挠腮。
    叶一竹走进浴室,发现自己被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裤子全被随意扔在浴缸旁边,沾了水,半湿不干。
    她忍不住夺门而出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他的确没什么义务还要帮她洗衣服。
    至少衣服还在。
    随意把手机扔到洗漱台上,她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驾驶,却突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很狼狈。眼眶下青影重重,晕开的眼影和口红就像在脸上随意涂抹了幅抽象画。的确,她现在的样子连流浪狗都不如。
    反复确认门锁锁住了,她脱下他的衬衫,站在蓬蓬头下。
    温度很高的水流不断洒落,很快整间浴室都被雾气笼罩。思绪缓缓游离,她拼命想记起昨晚的事,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顾盛廷坐在书房,一夜未眠的眼隐隐泛红,阴沉沉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注意力全都被似远又近的哗哗水声吸引。
    昨天晚上他站在酒店窗户,看到她下车和四五个“混混”一决高下。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比起当年,有增无减。
    就连那群自以为是的少年在她面前都露了怯。
    远远观望着,这一次他成为了她肆意狂妄生活的旁观者。
    那段无知无畏的年少时光,似乎只在从他生命中悄然远去。
    原来她穿成那样,真的不会甘心浪费那身热辣靓丽的装扮。
    和谭中林一起应酬,受了那样的委屈,又倒霉到家和街头青年起冲突,进了趟公安局还有心情去迪厅。
    看到她被人“众星捧月”地纠缠,他还是没办法克制住骄傲和矜持,在周思徒和马旭不解的目光中狠狠把烟摁灭,失控般拨开人群朝她走去。
    如果不是他,她真觉得自己能逃得过那几个男人的魔爪?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愤怒至极。她好像比从前更不知道如何爱惜自己,那些经历过的危险似乎已经被她淡忘。又或许,在那个开放大胆的国度,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听到她和白人前男友的“光荣事迹”,他再也无法忽视内心肆意生长的嫉妒。
    原来在她那里,他已经连“前男友”这个称号都算不上。
    可是她那么委屈地控诉他的罪行,一句“都怪你不要我”彻底让他粉身碎骨。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她在清醒的状态下对他说这句话,而不是总要强地提醒他:是她不要他。
    *
    水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他晃过神来时,已经在慢慢走近浴室。
    门被打开了一角,清爽的沐浴露香气随着水蒸气成团飘出来。
    叶一竹站在洗漱台前搓洗她的衣服。还在滴水的头发遮住她清冷的眉眼,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满眼戒备和惊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
    片刻后,她无视他的存在,自顾忙活手中的动作,冷冷开口:“今天太阳很好,我的衣服不算厚,估计一会儿就能干。”
    还穿着他的衣服,站在他的浴室里,她却千方百计的想要趁早逃离。
    他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门。
    两块玻璃猛烈碰撞,发出恐怖声响。
    她回头皱眉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他,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可最后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就面无表情扭头。
    顾盛廷躁火更旺,眉压得很低,但心是乱的。
    她为什么不骂他,他宁愿她骂他,甚至再给他一巴掌。
    “你身无分文,这里又是郊区,你真的觉得如果我不送你,你能走回去?”
    转眼间他已经后退懒洋洋斜靠到墙上,低头从口袋摸出一支烟不紧不慢点上。
    叶一竹把手里的衣服摔到飘满泡沫的水里,走出来和他对峙。
    “你没病吧?”
    换了种骂人的话术。
    他抬眼用很平静的目光打量她,皱眉吐烟,弯了弯嘴角。
    她轻笑一声,又说:“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求你,求你发发慈悲,把我送回去。”
    那双黑眼睛里似有无限柔情,就像做爱高潮前承应她的低声软语。
    “也许呢,你可以试试。”
    “你做梦。”她咬牙切齿,浑身隐隐发抖。
    就是这看惯了的自尊和逞强,让顾盛廷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被她吸引是因为它,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为它。
    他好像永远没有本事驯服她身上的刺,让她为他服一次软。
    “那就试试看,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走出这间别墅。”
    他缓慢靠近她,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那张脸又近在咫尺,叶一竹忽然魅惑一笑,死死盯着他含在嘴里的烟。须臾,在他深沉目光的注视下,抬手取下那只含有他气味的烟。
    “顾盛廷,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把喝醉的我带回这里,又把我的衣服弄成这样,还不让我给手机充电,就是想让我留下来吧。”
    她边说边把烟含住,姿势娴熟吸了一口。
    浓烟从她饱满红润的唇间散开。
    这是味道最浓烈的男士烟,她却面不改色,一副欲仙欲死的样子享受着。
    “如果我说是呢。”
    面对这样妖艳叛逆的她,他早已不受控制失去理智,体内某处正在燃烧熊熊烈火,足够把他吞噬。
    叶一竹眉间闪过一丝怔忡,看到他瞳孔里似暗又明的情欲。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在传递信号。
    头脑昏昏沉沉的,她几乎要把这句话当作是他七年前的妥协和道歉。
    “滚。”
    从喉间闷闷地用尽全力,可音量却还是微乎其微。
    但其中交织清晰的恼意、恨意,顾盛廷听得很清楚。他震在原地,停在只要一个俯身就能吻到她的距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顾盛廷,你让我恶心。”
    他冷冷笑着,手从她身侧滑落,轻蔑开口:“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怪不得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四处碰壁,没有了那群和你志趣相投的人,你在二楼后座都像是个笑话。”
    “你不也一样,骂起我来,比骂谁都狠。”
    她自以为很镇定地与他对抗,可只有她知道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无论是体力,还是情绪。
    “我不明白,叶一竹,为什么你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和我好好说过话。”
    明明就隔着一个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他们却用同样的方式把对方越推越远。
    顾盛廷下颌绷紧,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做无畏的释然和忍耐。可就在她失神时,他突然像头暴怒的狮子握拳狠狠砸她身后的墙壁。
    她剧烈地抖了一下,偏头躲避,不愿看到他那样暴戾发狂的扭曲脸庞。
    “你他妈活该!活该那帮蠢人把你害成那个样子,活该在学校名声扫地!活该和宁雪吵架,因为人家眼不瞎……”
    一个个掷地有声的字眼如同惊雷,劈在叶一竹头顶。她满目惊愕看着满脸通红的他,忽然转身走进浴室拿上自己的手机,像阵疾风越过他。
    “叶一竹……叶一竹……”
    他越喊越用力,好像这样就可以收回他每一次伤她的话,可以把她永久留下来。
    叶一竹走得很快,每一步都用尽全力的决绝,就像当年离开,连分手两个字都没说,就让那一面成了永别。
    无声宣判他的死刑。
    顾盛廷快步走上去从背后把她拦腰抱住。
    她抗拒、激烈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她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一双大手勒得她快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比听到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要恶心。
    “是!我是疯子,我是疯子昨晚才会把你抱回来,我是疯子才会被你折磨七年!”
    她整个人被腾空,两只腿就像折断的翅膀,在做无谓的扑扇。
    他另一手从后向前锢住她的手,拖着两人的身躯往后。
    无助和悲鸣的惊叫刺破他的头颅。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明明说只有宁雪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你明明就还在怪我,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给过你机会,我整整等了七天!”
    在他怔忡的一瞬间,她猛地挣开他的手,用力地把他往后推。
    自己跌跌撞撞地后退,剧烈地咳嗽,她用手抵抗他的前进。
    “我过得不好也不是因为你,是那段荒诞黑暗的校园往事,而你,不过是其中一个杀手之一。”她虚弱吸了口气,可笑道:“你想让我低头,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是你。”
    “我死也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会拿当年那些恶心人的事来刺激我、羞辱我。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掩盖你罪行,你的心虚,你的愧疚吗?顾盛廷,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要救我还要把我留下来,彰显你的能力你的大度吗,没有你我就活该生不如死,我活该不配得到一段一心一意忠诚的爱情吗!”
    她再说出这些话,没有故意摆弄出来让他心醉的妩媚姿态,而是字字血泪。
    任何人都可以不相信她,都可以拿过去那些事来嘲讽她,可是他不行。就像当年所有人都可以算计她,骗她,可是他不可以。
    可所有她保留最后一点希冀的禁忌、底线,都由他亲手打破。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被她折磨了七年这种话。
    “一竹,一竹,我错了……”顾盛廷又扑上来,在她面前撕碎所有伪装,只祈求她还愿意相信。
    他的力量太大,她已经精疲力尽,无法挣脱。
    这句等了七年的道歉,时至今日,连她都分不清那是一份已经被丢弃在遥远时空里的执念还是留恋。
    “你他妈混蛋!”她嘶吼着,推打他的肌肤,四肢几近失去知觉。
    “我混蛋,对,我就是混蛋。”他扎扎实实承受她每一次用尽全力的发泄,却又试图牢固控制住她,想让她听他说。
    “我就是混蛋,要是知道陈金生对你干那种浑事,我绝对不会和你吵,也不会把你和许佳安拉开。”
    他后悔当年为什么背负这么多的顾虑。他和她原本就是一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孤魂,在那里学会了彼此依靠、信任,最终走到一起。
    再一起下趟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我不知道许佳安那些日记,那不是真实的,我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事,也没有和她说过你是小太妹这种话。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是怕她被你伤害才选择隐瞒,我想过告诉你的,但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所以自己去查明了真相……我知道我该死,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原谅我,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听到那些人名,叶一竹愈发激动,喘着粗气踢打他。
    “是不是如果宁雪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后我就立马去找你,你就会原谅我?”
    他在一片混乱中小心翼翼试探,试图安抚她的心,试图找回当年哄她的节奏。
    就把这趟长久的离别当作是一次顽固的争吵。
    “滚!你滚啊!”她伸手重重甩他一记耳光,锋利指甲划过他的脸,立马留下一道血迹。
    顾盛廷麻木承受,知道她已经快要虚脱,却还是不肯原谅他。
    “高考完我去找过你,去你家,可你已经走了……”
    叶一竹整个人散架般滑落倒地,被蹭破的双腿在冒血,浑身颤抖着渐渐平息。
    泪从指缝划过到掌心,他跪在地上,把脸埋进她的颈窝,用沙哑的声音祈求救赎。
    “对不起,原谅我。”
    叶一竹几乎昏睡过去,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揪住他衣衫一角,他把她抱到房里,把暖气调高,又帮她把头发吹干。
    给她腿上的伤口止住血,擦药,贴了创可贴。
    一切事情做完,他还觉得不够。
    他站在床边,一身狼狈,背脊弯曲。他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愧疚,无时无刻都漫过了对她不告而别的埋怨和愤怒。
    天色渐晚,他祈求她好好睡一觉,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他宁愿回到她刚刚回国的那段时间,她如此美丽高傲,好像真的不屑记起龃龉污浊的过去。
    走出去捡起她摔落在走廊的手机,地上有长长混乱的水渍和泪痕。顾盛廷站在空荡的世界中央,除了深刻感受身上被她留下的火辣辣的疼痛印记,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他知道,他几乎把她毁了。
    这些伤痛之于她所承受的,无足轻重。
    他给了她两情相悦的启蒙,却让她领教了丑恶的“背叛”。
    这比让她爱而不得更可恶、更致命。
    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伤害已经发生。在当年,他自以为是以为能放开她,错失了最后的救赎。
    他缓缓蹲下身,隐忍啜泣,被巨大的无力和悔恨侵蚀。
    *
    直到晚上,秦铭再打叶一竹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一开始他没在意,因为她手机关机不是什么怪事——也许是想好好睡个觉,不受外界干扰。
    可直到第二天,她都没回电话,他才开始起疑。
    第一时间找到刘信远,这小子比他反应还要淡定。
    “我姐这人能出什么事,她和别人在一块儿,只有别人出事的份。”
    秦铭这才真正领悟为什么叶一竹总说这个表弟不靠谱。
    她前天晚上去酒店应酬,可最后刘信远是亲眼看她进了酒店大门的。听闻他们那晚的“惨烈事迹”,秦铭一时无言。思来想去,还是拨通程褚的电话。
    听说是叶一竹的事,程褚本来不想再多管。可听到是联系不上人,他也有些急了,立马把电话给了宁雪。
    宁雪几乎昏过去,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道从何开始找人。叶一竹本来就是刚从美国回来,能联系的人就那么几个。如果她和秦铭都不知道她的行踪……
    “找顾盛廷。”
    程褚愣住,有些迟疑:“不能吧。”
    宁雪急得眼睛发红,一把夺过手机要自己打给顾盛廷。
    “宁宁,你先别激动……”
    “我不能不激动!程褚,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程褚看着茫然焦急的她,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
    这几天宁雪有多后悔和愧疚他都看在眼里,现在告诉她——她还没迈出那一步去和解,叶一竹就有可能出事,她肯定会崩溃。
    他安抚她,“好好好,我打电话给廷子,你别哭,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和顾盛廷上一次也是不欢而散,可他们男人之间没有隔夜仇,所以拨通他号码时,程褚没有丝毫顾虑。
    宁雪在旁边神色紧张期待着,他不忍看她这样,只得安抚她,走到更远的地方去等电话接通。
    电话响了很久,就他希望都要破裂时,那边突然响起嘶哑低沉的声音。
    “廷子!”程褚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同样欣喜若狂的宁雪。
    “叶一竹,和你在一起不?”
    问出这样的话,连程褚都觉得奇怪。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程褚直接切入正题,急急开口:“她手机关机了,从昨天中午就联系不上……”
    宁雪的手机突然响铃,她激动接起来。
    “一竹?!”
    程褚惊喜回头,电话那头突然开口:“程褚,你说得对,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活该。她就算一辈子不原谅我,都是我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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