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两人都没有睡意,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早就激烈抗议了。
    顾盛廷提议先送她回宿舍换身衣服,然后再去豆浆店。叶一竹不肯:“这大半夜的,我要是有这么折腾的舍友,非得从床上爬起来和她干一架。”
    以前那间房子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倒是自由,可现在不比从前。况且,叶一竹至今也摸不清范媛媛是什么来头。刚开学那段时间,范媛媛几乎没有回出租屋住过,听廖晓颖提过一嘴,她似乎玩得比自己还疯。
    对此,顾盛廷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是这样。要不是出了事,谁能知道你脱下校服还有另一幅面孔。”
    叶一竹哑然,无力反驳。
    “你说,李宇今晚那些话,到底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听到那个名字,顾盛廷就抑制不住毛躁,“你不用往心里去。”
    不可能不往心里去。
    叶一竹的确不愿意相信,一个城市这么大,她都能和李宇在一家新开业的会所碰面。可她更不愿去深想,是谁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刚出狱的李宇。
    “那我帮你排除,都有谁知道我们今晚要去摩登时代。”顾盛廷显然没把李宇放在心上,只不过叶一竹疑神疑鬼的,他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这才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诸如林芳这样看她不爽,又或许能和李宇有联系的人,叶一竹和她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可放眼整个一中,她也就只跟宁雪关系好。
    “你和宁雪说了吗?”
    顾盛廷冷不丁戳中叶一竹的心思,她几乎是下意识出声辩驳:“怎么可能。”
    叶一竹抬头看到店铺招牌,才恍然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顾盛廷当然知道她这句“怎么可能”指的是宁雪怎么可能把她的行踪出卖给李宇。他当然也不可能相信宁雪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且会这么做,他只是想快点让他的叶一竹清醒起来。
    “所以咯,放眼整个一中,还有谁能知道你和我今晚要去摩登时代,并对你有这么大仇恨,想让李宇教训你。”
    她的手蓦地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过去,顾盛廷叹了口气:“李宇肯定知道你现在极其敏感,才故意说这些话让你想东想西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正着了他的道。一中没有他以后,不知道平静了多少,大家各玩各的,这几个月都没有出什么大事。至于他今晚以后还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他顿了一下,抬眼用坚毅的目光看向她,“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他不可能允许下下那晚的事情重演,也不会让自己赶不到孤立无援的她身边。
    “大半夜的别煽情。”她一动不能动,只得从酸涩的喉咙里倔强发出冷冰冰的警告。
    “ok,吃东西去,饿死了。”他假装看不到她眼里涌动的泪花。
    他们一如既往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人满为患的店铺,板着脸的老板娘看到他们就露出笑容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们来呀!”
    顾盛廷和老板娘寒暄,边说边去拿筐,问叶一竹想吃什么。
    “杨姐,今晚的生意真够火的,还能有座儿吗?”
    “有座有座,什么时候不给你这臭小子留着!赶紧的,要油条还是油饼。”
    顾盛廷按着叶一竹的喜好几乎把所有品类都点了一遍。
    “豆浆呢,要热的还是冰的?”
    “热的吧。”顾盛廷看了眼叶一竹不过膝的短裙。
    杨姐拍了拍手,有些懊恼:“热的还没好,这外边太冷了,要不你们先进去坐着,姐一会儿找人给你们送过去。”说完,她就放下筐子进去催人,“怎么回事,人越来越多,这豆浆还能不能出锅了!”
    嘹亮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在冷风中百无聊赖排队的人也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探头往里看。
    叶一竹和顾盛廷相视一笑,不经意扭头,竟然看到了队伍里的许佳安。
    不知道刚才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在队伍里的许佳安有没有看到他们,不过两秒,两人的视线就不偏不倚撞到一起。
    都这样了还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一个班的同学。
    可她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顾盛廷说:“你先进去吃吧,我在外边抽根烟,顺便等豆浆。”他装满东西的筐子拿起来递给叶一竹,怕她冷。
    “许佳安和她朋友。”叶一竹接过篮子,拿下巴朝队伍的方向点了点。
    顾盛廷有些诧异,转身朝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很自然,不甚在意,催促叶一竹,“快进去吧,我都冻得不行了,你真不怕得老寒腿啊。”
    叶一竹也没和他拉扯,毕竟她也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了。走之前她和他说:“我看她们几个穿得也挺少,你要不动动你的关系,让她们先买。”
    他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刺骨,深深皱了皱眉:“算我求你,你快进去吧,我自己看着办。”
    被他又急又无奈的样子逗笑了,叶一竹难得顺从应了他一声:“好。”
    望着叶一竹缩成一团身子轻盈地钻进阁楼,顾盛廷嘴角不自觉的沁出笑意,恰逢杨姐回来,又和他聊了几句,要不是那几个女孩子发出的笑声有些刺耳,他都几乎要把叶一竹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呢,他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让他一人插队,杨姐已经够给面子了,他实在不太好意思再提要求。而且来人不是他的兄弟,犯不着他动嘴皮子。
    可一扭头看到队伍几乎没动,她们几个女生也都是穿着短裙,冻得几个人抱在一起,想来叶一竹也是有了同理心,才破天荒让他去帮她们。
    他挠挠头,凑近杨姐,小声说:“姐,再帮个忙呗。”
    拍马屁的同时他翻开手机列表,搜索了一下名字,点进一个干净的对话框。
    “你们要什么,我一起帮忙买了,这大冷天的。”
    许佳安的目光总是不经意掠过店铺门口那个身影,忽看到他吸了口烟,拿着手机朝自己的方向晃了晃。
    心跳漏了半拍,她有些不可置信,迟疑地指了指自己。顾盛廷看起来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他让你看手机哎!”
    身边的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用力推搡许佳安,屏息等待她点开对话框。身边一片哗然,大家都迫不及待开始点单。许佳安整个人僵在原地,抬眼又看过去。
    他已经转过身,和老板娘谈笑风生,高大背影的淡然随性,是她见惯了的少年风姿。垂落在他身侧指间的猩红烟蒂在昏暗的夜里忽亮忽暗,仿佛是心悸动的节奏器。
    *
    凌晨回到住所,碰到同宿舍的王晖也刚好从网吧回来。两人心照不宣打了声招呼,准备轮流洗个澡清醒清醒。
    “咱屋怎么有股香水味?”
    刚躺下的顾盛廷打了个哈欠,“鼻子挺灵啊!”
    王晖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清醒了大半,趴在顾盛廷门口一脸八卦:“哥,昨晚你不会是带一竹姐回来了吧?”
    顾盛廷不慌不忙地支起半个身子,“瞧你这话说的,除了她我还敢带谁回来。”
    王晖挑眉眯眼盯着顾盛廷的床坏笑。
    “去你妈的,我俩可什么也没干。”顾盛廷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砸过去,谁知道这小子的脑瓜里已经脑补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王晖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啧啧摇头:“都懂,都懂。”
    热恋中的男女独处一室,他可不相信顾盛廷能什么都没干。
    “洗不洗啊你,不洗我去了。”
    王晖玩够了,乖乖求饶:“这就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好心劝告顾盛廷:“哥,咱说这事还是得悠着点,你可别跟那谁一样。”
    “谁啊?”顾盛廷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不过王晖的确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王晖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看到顾盛廷的眼色才又重新凑上来,眉飞色舞地低声说,“根据第一手情报,周振柯把莫然肚子搞大了。”
    “我靠,真的假的?”顾盛廷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们班一哥们和周振柯住一块,昨晚一起开黑的时候说漏嘴了。”王晖摸着下巴思索:“如果真的,我想也就这两天,学校没那个能耐能把这事压下去。”
    果然不出王晖所言,周一早上,整个高叁年级就沸沸扬扬流传着莫然没来参加一模考试的缘由。
    叶一竹刚坐下,吃完瓜的宁雪就跑回她身边,绘声绘色:“虽然我也不相信,可她们都说周振柯家里在给他办退学手续了。”
    初听到这个新闻,叶一竹比谁都要淡定。一是因为在七中的时候就见过这种狗血奇葩事件,二是主角是周振柯,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说周振柯他爸是银行局长吗,要退学也应该是女的退吧。”叶一竹想起陈金生和莫然的故事,心底竟有一丝可笑的悲凉。
    靠乡下青梅竹马辛苦打工赚来的钱承担高中学费,家里没有任何背景势力,在这一场荒诞可耻的戏幕中,怎么看,莫然都会是最吃亏的那一个。
    宁雪满脸疑惑,歪着脑袋说:“不会吧,不是传莫然家里也挺有钱的吗?”
    叶一竹愣了愣,却没再说下去,她可不想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升旗典礼一结束,有关莫然家世背景的传言又像野火般迅速蔓延。
    有人爆料莫然高一的时候申请过贫困助学金。可之后,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因为长得漂亮,会打扮,还和不少有钱有势的风云人物称兄道弟。大家从没想过她来一中之前,不过是大重市一个偏远山村穷困人家的女儿。
    因为家里负担不起,在勾搭上周振柯之前,莫然的学费和日常开销都是靠她在乡下的男朋友承担。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个所谓的“乡下男朋友”,就是当初女寝恐怖事件的始作俑者。
    当这一切势不可挡在校园传播时,叶一竹也终于坐不住了。因为在她的既定认知里,整个一中只有她和顾盛廷知道莫然的秘密。除非是莫然自己把秘密告诉别人,不然如今这个局面,不就意味着是她或者顾盛廷捅破了她苦苦隐瞒的真相。
    她上楼找顾盛廷,可人却不在座位,打了电话才知道,他们几个经常出去玩的人正在后门见已经焦头烂额的周振柯。
    “不是我说,兄弟,你这次真是栽跟头了。你知不知道莫然那些破事,现在全校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周振柯坐在摩托车上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猛砸车头,“我他妈要早知道,我出去找个公主都比这农村土妞强。想着她是个处,又死心塌地的,这好事换你们也按捺不住。可他妈捅进去才知道她根本不像是第一次,他奶奶的……”
    几个人听着周振柯生无可恋的抱怨,纷纷哄笑,唯独顾盛廷蹲在一旁看与叶一竹的聊天界面,眉头紧锁。
    “喂,我说你小子不会在和叶一竹乱说什么吧?”
    顾盛廷站起来黑脸走过去,沉沉开口:“有气别冲老子发,自己忍不住就算了,还不带套,扯出这么些破烂事,你最好是别连累我们。”
    “操!”周振柯一股怨气堵在嗓子眼,隔着栏杆瞪着顾盛廷也不好发作,其他人也不好再看热闹,立马拉开一触即发的两人。
    大课间结束的上课铃悠悠打响,有人说:“你先老实在家呆着,不有你爸嘛,退学就退学,反正你也是要去国外的。”
    其他人紧赶慢赶回去上课,周振柯把烟头往地上随意一扔,看向顾盛廷:“你想说什么?”
    “莫然和陈金生,你之前真不知道他俩的事?”
    周振柯翻了个白眼,“我要知道,我就不能和她处了,兄弟。咱这样的找谁不行,找个有变态男朋友的?我他妈图什么啊。”
    顾盛廷看他是真的挺想死的,也就渐渐打消了疑虑。“那现在一中传的她那些事,也不是你找人散布的?”
    “出事后我就被我爸妈锁家里了,今天我是趁着家里没人偷溜出来的,原本想找你们几个诉诉苦,你们一个个倒好,教育起我来了。”
    莫然虽然失去了周振柯这个保护伞后根本不足为患,可想起那个穿黑色衣服阴晴不定的男人,顾盛廷还是有些不放心。
    现在莫然的老底被公之于众,她肯定第一个就怀疑到叶一竹身上。顾盛廷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立马把这件事告诉周振柯。
    在校方的强力压制下,风波才有慢慢平息的苗头。可私底下,周振柯和莫然两人的事,一到课间就被拿出来成为闲谈。
    有说莫然现在打胎在医院静养,恢复后就会回来上课;有说周振柯家里出了重金安抚女方家庭,也买通了学校不予惩戒,主动退学,为出国做准备。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一天课上,张姐终于打擦边球似的提起这件事。
    “再一次强调谈恋爱的问题,说了多少遍了,从你们高二分到这个班就开始说,你们是学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学习。好家伙嘛,还有多少天高考啊?我麻烦你们老人家抬起眼睛看看黑板上的倒计时……”
    底下鸦雀无声,渐渐有人表情复杂地去看挂在时钟旁边的倒计时贴板。除了每天班长和学委会轮流去换天数,其实没有几个人真的在意过那几个数字的组合正在慢慢变小。
    “你们倒好,就知道给我惹事!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四班已经在全校都出名了?打群架的打群架,作弊的作弊,谈恋爱的谈恋爱……”张姐越说越激动,那句“打胎的打胎”就要脱口而出。
    叶一竹不动声色和满脸涨红的张姐对视了一眼。
    她心知肚明,张姐声嘶力竭讨伐的这些问题学生里,第一个就是她。
    说到最后,张姐整个人脱力,冷漠告诫全班:“不论他人耻,是做人的基本准则。我不希望我教出来的学生,一个个像长舌妇一样。这里是校园,是读书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说八卦揭别人老底的地方。”
    张姐锋利的眼光扫视了一圈,说:“我话就说这么多,你们都是聪明人,接受过教育,知道该怎么做。这次考试我们班的成绩也很不理想,拿出这次考试的试卷……”
    窗外的云层很低很低,像一团团凝固的水泥浆。教室里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刺,就连平时逢课必睡的老赖,都没有了睡意。
    激昂的流言以一种悲伤沉重的后调淡散在十一月初,一年一度校庆的到来掩盖了这个不齿的公开秘密。
    以往每年的班级节目,都有莫然的身影。今年大家心照不宣,哪怕知道她要回来,可谁也都没有提起这个人。
    宁雪今年继续担任晚会主持人,所以负责完节目人选,她就当了甩手掌柜。
    “让你近水楼台不先得月,这下后悔吧,要眼睁睁看别人和顾盛廷跳舞。”
    鬼知道今年叁四五班的班主任发什么神经,心血来潮弄了个班级联盟——要叁个班各出几个人共同完成一个舞蹈节目。
    顾盛廷这类货色自然逃不过。
    “不是跳流行舞吗,又不是什么交际舞。”叶一竹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是交际舞,她也没有一点多余紧张的感觉。
    就算知道这群舞蹈演员里有她曾经介意过的对象许佳安。
    宁雪倒是比叶一竹更在意,旧事重提,说起以前看到顾盛廷在许佳安公寓楼下那晚。
    可在叶一竹眼里,那都是过去的事——没确认关系前吃的没有立场的亏——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羞耻。
    顾盛廷更是没把跳舞当回事,也没拿这事当作诱饵和谈资去逗叶一竹。他只是每天都和她抱怨练习太辛苦,都没时间打游戏和去酒吧。
    那一两个星期两人也不能一起放学,叶一竹也乐得自在,心血来潮就去教室门口等他练习完一起走,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早早回宿舍,躲在被窝里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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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安康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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